顾晏廷握着锄头的手已经冒出薄汗。他抡起锄头往下砸，黄土块顺着锄刃翻起来，露出底下松软的土层，每一个坑都挖得深浅均匀，刚好够果苗扎根。
苏清月蹲在竹筐边，把果苗按粗细分开，选出发育最好的先放一边。指尖划过叶片上的晨露，凉丝丝的，她心里盘算着：先种东边这排，光照足，等秋天油菜种下去，还能给果树挡点风。
“嫂子，这根绳子够不够长？”张兰拎着卷麻绳跑过来，绳子上还沾着去年晒玉米的潮气，“我想着把每棵苗的间距量好，别种得太密。”
“够了够了。”清月接过绳子，和张兰一起在地上拉出线，“咱们按周主任说的，行距三米，株距两米，这样果树长开了不挤，通风好还不容易生病。”
招娣蹲在旁边，手里攥着个小铲子，一会儿帮着捡坑里的小石子，一会儿又去拔田埂上的杂草，小脸蛋红扑扑的：“嫂子，我把石子都捡走，果树的根就不会硌得疼了！”
清月忍不住笑，伸手帮她擦了擦鼻尖的泥：“招娣真能干，等果树结果了，第一个给你摘最大的。”
正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伴着布料摩擦的“沙沙”声。清月回头，见刘婶挎着个竹篮，慢悠悠地晃过来，篮子里还放着刚割的韭菜。刘婶走到坑边，停下脚步，眯着眼睛打量地上的果苗，又看了看挖好的坑，嘴角撇了撇。
“清月啊，你们这是忙着种果树呢？”刘婶的声音拖得长长的，手叉在腰上，目光扫过那五十棵果苗，“我说句实在话，这果树可不是好养活的主儿，娇贵得很。”
清月手里的动作没停，笑着应道：“刘婶早，我们这苗是县农资站拿的优质苗，周主任特意帮我们选的，应该好养活。”
“优质苗也没用啊。”刘婶往坑边凑了凑，用脚尖踢了踢翻起来的黄土，“咱们村前几年，村西头老王家不也种过果树？买的苗说是最好的，结果呢？冬天一场冻，全死了，钱和功夫都打了水漂。你们这又是买苗又是挖坑，到时候活不了，不白瞎功夫和钱吗？”
这话一出，李桂英手里的锄头顿了顿，原本就有些紧绷的脸更沉了。她放下锄头，走到清月身边，声音里带着犹豫：“清月啊，刘婶说的也是实话。老王家那事我记得，当时他还请人来教过，最后还是没留住。要不别种了，还是种玉米吧，至少能有收成，不浪费钱。”
清月心里一紧，她知道娘本来就对种果树没底，之前买病苗的事又让娘受了惊吓，现在刘婶这么一说，娘肯定更动摇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果苗，拉住李桂英的手：“娘，刘婶说的是以前，不一样的。老王家那时候买的是一年生的弱苗，又没做防冻措施，咱们这是两年生的优质苗，周主任还送了有机肥，给我们留了农技书，上面写着怎么种、怎么养护，肯定能活。”
“可万一……”李桂英的手有些凉，捏着清月的手轻轻颤抖，“咱们之前已经亏过一次了，要是这次再不行，那八十块钱就真打水漂了。家里还要给磊子攒学费，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娘，半途而废才真的浪费钱。”清月急忙从口袋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农技小册子，是周明昨天特意给她的，封面上印着“果树栽培技术要点”几个字。她翻开小册子，找到红富士苹果种植的那一页，指着上面的字给李桂英看：“您看，这里写着，两年生苗根系发达，只要种的时候浇透定根水，后期每隔十天施一次薄肥，冬天裹上草绳防冻，成活率能到九成以上。周主任说，这是县农技站的专家总结的经验，肯定管用。”
李桂英凑过去，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虽然认不全，但清月认真的样子让她心里踏实了些。这时，张兰也走过来，帮着说道：“娘，我和清月嫂子一起学这本农技书，她看字，我记要点，咱们每天都观察果树的情况，该浇水就浇水，该施肥就施肥，肯定能把果树照顾好。等果树结果了，咱们不仅能自己吃，还能拉去镇上卖，到时候盖新房的钱就有盼头了，磊子哥上学也不用愁学费了。”
招娣也凑过来，拉着李桂英的衣角，仰着小脸说：“奶奶，我也帮着看果树！我每天都来数叶子，要是叶子黄了，我就告诉嫂子。嫂子说能活，就一定能活，刘婶说的不对！”
刘婶站在旁边，见这一家人都护着清月，撇了撇嘴，又想说什么，顾晏廷放下锄头走过来，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娘，清月做事向来稳妥，她既然敢种，就肯定有把握。咱们信她一次，就算真有问题，咱们一起想办法，总比没试就放弃好。”
清月看着李桂英，眼神里满是坚定：“娘，我知道您是怕再吃亏，可这次不一样。周主任帮我们维权，又帮我们买好苗，还特意给了农技书，咱们不是瞎闯。只要咱们好好照顾，果树肯定能活，等明年春天发芽了，您就知道了。咱们不能因为怕失败，就放弃能让日子变好的机会啊。”
李桂英看着清月眼里的光，又看了看手里的农技小册子，再看看晏廷、张兰和招娣期待的眼神，心里的犹豫慢慢散了。她想起之前清月编竹篮卖钱，帮家里改善生活，想起清月为了维权据理力争，从来没让家里失望过。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锄头，拍了拍锄头上的土：“行，听你的！咱们好好种，争取让这些果树都活下来，也让刘婶看看，咱们能种好！”
刘婶见李桂英改了主意，没再多说，挎着竹篮悻悻地走了，走的时候还回头看了一眼，嘴里嘟囔着：“等着瞧吧，到时候活不了可别后悔。”
看着刘婶的背影，招娣小声说：“嫂子，刘婶就是嫉妒咱们有好苗。”
清月笑了笑，摸了摸招娣的头：“别管别人怎么说，咱们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来，咱们继续种，争取中午前种完。”
一家人重新忙活起来，分工明确。晏廷负责挖坑，每挖好一个，就用脚把坑底踩实；清月负责放苗，小心翼翼地把根须舒展开，不让根须打结；张兰拿着水桶，等晏廷填完土，就浇上定根水，确保水能渗到根部；招娣则拿着几块从旧木箱上拆下来的小木板，在每棵苗旁边插一块，木板上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种植日期，还画了个小太阳。
“嫂子，这块木板给这棵最高的苗！”招娣把写好的木板插在一棵壮实的果苗旁，“我要让它长得最快，先结果！”
清月帮她把木板插稳：“好，咱们就看着它长，等它结果了，第一个给招娣吃。”
太阳慢慢升高，露水被晒得蒸发了，大家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李桂英怕清月累着，时不时递过毛巾让她擦汗：“歇会儿再种，别中暑了。”
“没事娘，我不累。”清月擦了擦汗，继续放苗，“趁着天好，赶紧种完，免得晚上下雨把坑冲了。”
晏廷也说：“我再挖最后十个坑，就能种完了，大家再加把劲。”
最后一棵果苗种完时，已经快到中午了。一家人站在田埂上，看着整齐排列的果苗，每棵苗的叶片都在阳光下舒展着，绿油油的，充满了生机。风一吹，叶片轻轻晃动，像是在跟他们打招呼。
李桂英看着这些果苗，嘴角忍不住上扬：“现在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希望它们能好好长，别让咱们失望。”
“肯定不会的娘。”清月拉着李桂英的手，心里满是期待，“咱们好好照顾它们，等明年春天，它们就会发芽，后年就能开花结果，到时候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张兰也笑着说：“到时候咱们摘了苹果，先给周主任送一筐，谢谢他帮咱们这么多。”
招娣蹦蹦跳跳地说：“还要给王磊哥寄一筐，让他在学校也能吃到咱们家种的苹果！”
一家人站在田埂上，说着对未来的期盼，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虽然刘婶的质疑让他们有过动摇，但清月的坚定让大家重新燃起了希望。看着眼前的果苗，他们知道，这不仅是五十棵果树，更是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只要坚持下去，好日子就一定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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