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小学门口的老槐树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伸向天空，可校门口却热闹得很——期末考试的奖状刚发完，孩子们攥着奖状，蹦蹦跳跳地往家跑，笑声把冷风都冲散了不少。
顾招娣攥着那张红色的奖状，指节都泛白了。奖状上印着烫金的“三好学生”四个字，边角还沾着点墨渍，是老师写她名字时不小心蹭上的，可在她眼里，这是世上最好看的东西。她把奖状举在胸前，生怕被风吹坏，书包带子从肩上滑下来也不管，撒开脚丫子就往家跑，小布鞋踩在冻硬的土路上，发出“噔噔噔”的响声。
“娘！兰兰嫂子！我得奖状了！我得三好学生奖状了！”
还没进顾家院子，招娣的嗓门就传了进去，比平时亮了不止三分。风把她的刘海吹得贴在额头上，鼻尖冻得通红，可她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像揣了团火，烧得暖洋洋的。
李桂英正蹲在厨房门口择白菜，手里的白菜叶刚掰到一半，听见“奖状”两个字，手里的菜“啪”地掉在地上。她顾不上捡，踩着布鞋就往院外冲，围裙上还沾着白菜汁：“啥？奖状？招娣你再说一遍！你得奖状了？”
“娘你看！”招娣跑到她面前，把奖状高高举起来，眼里的光比天上的太阳还亮，“老师说我上课认真，作业也写得好，给我发的三好学生奖状！全班就五个！”
李桂英接过奖状，手指都在抖。她把老花镜从口袋里掏出来，擦了擦镜片上的灰，凑到眼前仔细看——“顾招娣同学 荣获本学期三好学生称号”，字是老师写的，遒劲有力，下面还盖着学校的红章。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最后干脆笑出了声，声音里带着点哽咽：“我家招娣出息了！还能得奖状！这可是咱们家第一张奖状，得好好存着！”
院外路过的刘婶听见动静，探着头问：“桂英，啥好事啊这么开心？”
“我家招娣得三好学生奖状了！”李桂英举着奖状，嗓门比平时还大，生怕别人听不见，“老师夸她上课认真，作业写得好！”
刘婶凑过来看了看，笑着说：“哎哟，招娣真厉害！比我家那小子强多了，他这次考试才考了六十多分。桂英你有福气，儿女都这么有出息！”
李桂英笑得合不拢嘴，连说“是孩子自己争气”，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以前她总觉得女孩子读书没用，还跟招娣置过气，现在看来，是她错了。这孩子不仅愿意学，还学得这么好，以后说不定真能像王磊一样，考大学、吃公家饭。
“快，贴堂屋墙上！”李桂英拉着招娣往屋里走，“贴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来咱家的人都看看，我家招娣是三好学生！”
顾晏廷刚从乡上回来，自行车还没停稳，就听见娘的笑声。他走进堂屋，看见李桂英正拿着奖状比划，赶紧放下车：“娘，招娣得奖状了？”
“可不是嘛！”李桂英把奖状递给他，“你快找胶水来，把它贴在堂屋正中间，就在那幅‘五谷丰登’画旁边，以后磊子回来，也能看见他妹妹的奖状！”
晏廷从抽屉里翻出半瓶胶水——还是上次贴王磊录取通知书剩下的，瓶底还沾着点胶。他小心地在奖状的四个角涂上胶水，招娣踮着脚，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哥，你贴正点，别歪了！”
“放心，保证正。”晏廷笑着把奖状往墙上贴，手指轻轻抚平边角，生怕把纸弄皱。红色的奖状贴在土黄色的墙上，格外显眼，像一朵开在冬天里的花。
招娣凑到跟前，仰着小脸看了又看，忍不住用手摸了摸烫金的字，心里满是骄傲——以前她总羡慕王磊哥有录取通知书，现在她也有自己的奖状了，以后她还要得更多，贴满整面墙。
“招娣，你真棒！”张兰端着刚洗好的红薯从厨房出来，看见墙上的奖状，眼睛一下亮了，“我就知道你能得奖状，之前教你写‘谢谢’的时候，你就比谁都认真。”
她放下红薯，转身就往厨房走：“等着，我去给你煮鸡蛋，煮两个最大的，奖励你得奖状！吃了鸡蛋，以后更聪明，能得更多奖状！”
招娣赶紧跟过去，趴在厨房门口看：“兰兰嫂子，我要吃溏心的，蛋黄流油的那种！”
“行，给你煮溏心的。”张兰笑着从鸡窝旁边的篮子里拿出两个鸡蛋，是早上刚下的，蛋壳还带着点土黄色的斑点。她把鸡蛋放进锅里，添了点凉水，蹲在灶台边烧火，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映得她脸上暖暖的。
她心里也替招娣高兴——这孩子以前总爱跟人置气，自从上学后，变得懂事多了，每天晚上乖乖让她教写字，作业也从不偷懒。现在得了奖状，是该好好奖励奖励，也让她知道，认真做事就能有回报。
鸡蛋刚煮好，院门口又传来苏清月的声音：“招娣在家吗？我听说咱们家出了个三好学生，特意来恭喜的！”
清月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给招娣带的礼物——一支新的铅笔，笔杆上印着小熊猫，还有一块水果糖，是她上次去镇上买的，一直没舍得吃。她走进堂屋，看见墙上的奖状，笑着说：“这奖状贴得真显眼，招娣这字写得越来越好了，老师的字也漂亮。”
“清月嫂子！”招娣跑过来，拉着她的衣角，骄傲地说，“老师还夸我数学考得好，考了九十五分呢！比二柱还高！”
“这么厉害？”清月蹲下来，把铅笔和水果糖递给她，“这支铅笔给你，以后写字更顺手；这颗糖是奖励你的，甜丝丝的，跟你得奖状的心情一样甜。”
招娣接过铅笔，攥在手里舍不得放下，又把水果糖剥开，递到清月嘴边：“嫂子你先吃，你上次帮我复习功课，我还没谢谢你呢。”
“你吃吧，嫂子不吃。”清月笑着把糖推回去，“招娣这么能干，以后要继续努力，争取每次考试都得奖状，好不好？”
“我会的！”招娣咬了口糖，甜意顺着喉咙往下淌，心里更坚定了，“我以后还要考大学，像王磊哥一样！到时候我也给娘和兰兰嫂子、清月嫂子发奖状！”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李桂英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好，娘等着，等着我家招娣考上大学，给娘发奖状！”
正说着，院门口又传来二柱和三妹的声音。张二柱扛着半袋红薯，刘三妹拎着串晒干的红辣椒，是来给顾家送年货的。二柱一进院就看见墙上的奖状，赶紧放下红薯凑过去：“招娣妹子，这是你的奖状？三好学生！你可太厉害了，我上学的时候都没得过奖状！”
三妹也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招娣姐，你教教我呗，我也想考三好学生，我娘说要是我得奖状，就给我做新布衫。”
“好啊！”招娣爽快地答应，拉着三妹的手就往堂屋走，“我教你写字，教你背课文，下次考试你肯定能得奖状！”
张兰把煮好的鸡蛋捞出来，用凉水冲了冲，剥掉壳递给招娣：“快吃吧，再不吃蛋黄就凉了。给三妹也分点，你们俩一起吃。”
招娣接过鸡蛋，小心地掰成两半，把流油的蛋黄分给三妹一半：“三妹你吃，这是兰兰嫂子煮的，可香了。”
三妹咬了一口，眼睛都眯起来了：“真好吃！招娣姐，你得了奖状，以后就是我的小老师啦！”
看着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吃鸡蛋，张兰心里暖暖的——以前招娣总跟她闹别扭，现在不仅懂事了，还愿意帮衬别人，这比什么都让她开心。
转眼到了晚上，厨房飘出红烧肉的香味。李桂英特意从镇上买了块五花肉，炖了整整一下午，还炒了盘青菜，蒸了红薯粥，都是招娣爱吃的。饭桌上，煤油灯的光晃悠悠的，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暖暖的。
李桂英往招娣碗里夹了块最大的红烧肉，油汁顺着碗边往下淌：“招娣，多吃点肉，补补脑子，下次考试还得奖状。”
“娘，你也吃。”招娣夹了块瘦肉给李桂英，又给张兰夹了一筷子青菜，“兰兰嫂子，你教我写字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顾晏廷看着这一幕，笑着端起粥碗：“咱们招娣长大了，知道疼人了。以后好好读书，哥支持你考大学，学费哥来想办法。”
“谢谢哥！”招娣咬着红烧肉，嘴里塞满了饭，含糊地说，“我以后肯定好好学，不让娘和哥、兰兰嫂子失望！”
苏清月也跟着笑：“咱们招娣有志气，以后肯定有出息。等你考上大学，嫂子给你编个新竹篮，装你的书本和奖状。”
饭桌上的笑声、说话声混在一起，盖过了窗外的风声。招娣看着碗里的肉和青菜，又看了看墙上的奖状，心里觉得踏实又幸福——以前她总觉得家里不热闹，现在有娘疼，有哥护，有兰兰嫂子和清月嫂子帮衬，还有三妹这样的好朋友，这样的日子，比她以前想的还要好。
她偷偷攥了攥手里的新铅笔，笔尖的凉意让她更清醒了——她要好好读书，得更多奖状，考大学，像王磊哥一样有出息，让家里人都为她骄傲。
窗外的月亮升了起来，洒在顾家的院子里，把墙上的奖状照得隐隐发亮。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饭菜的香味、笑声，还有偶尔传来的碗筷碰撞声，凑成了一幅最温馨的农家夜景，也映着这个冬天里，最让人欢喜的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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