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日子最是难熬。饿狼营上下，如同拉满了的弓弦，绷得紧紧的。彭大虎几乎住在了那两条缴获的快船上，带着人反复检查每一块船板、每一张风帆，确保它们能在关键时刻爆发出最快的速度。苏婉儿带着后勤的人，将晒好的鱼干、炒米和装满清水的皮囊分装妥当，精打细算着每一份口粮。蓝小蝶则抱着她的“宝贝”罐子，不厌其烦地向被选入行动队的成员讲解使用方法，以及……万一失手该如何保命。
沐晓月的身影消失了大半天，直到次日傍晚才带着一身海风的湿气返回。她找到正在沙滩上练习投掷短刃的陆沉舟，言简意赅：“鬼牙礁地形比预想的复杂。主航道东侧有一片暗礁群，退潮时会露出尖角，可以作为埋伏点。西侧水稍深，但水下有漩涡，不适合接舷。司徒雷的船队，通常会贴着暗礁群的边缘走，借其规避风浪，也防备大船偷袭。”
陆沉舟接过沐晓月随手在沙地上画出的简易海图，仔细看着，手指点在暗礁群边缘：“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把最脆弱的侧翼，送到了我们嘴边？”
“可以这么理解。”沐晓月点头，“但他们的了望手不是摆设。我们必须借助夜色和礁石的掩护，在极短时间内完成接舷、控制、转移货物，然后利用对暗礁区的熟悉迅速脱离。一旦被缠住，等他们的护航船队反应过来，我们就成了瓮中之鳖。”
“要的就是快准狠！”陆沉舟用脚抹平沙地上的痕迹，眼中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老彭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仿佛是回应他的话，夜幕刚刚降临，一道矫健的身影再次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营地外围的礁石区。依旧是那身利落打扮，依旧是那叶不起眼的独木舟。拓跋月来了。
她没有进营地，只是对着迎上来的陆沉舟和沐晓月打了个手势。三人默契地来到一处背风的礁石后。
“消息确认了。”拓跋月的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明晚子时前后，两支货船，由四艘战船护航，会经过鬼牙礁东侧。护航头目是‘疤面狐’胡三，这人奸猾，但胆子不算大。货船吃水不浅，里面东西应该不少。”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更详细的、画在鞣制过的鱼皮上的海图，指着几个标记点：“这里是他们最可能经过的路线。这里，还有这里，是暗礁最密集的区域，你们的船小，可以钻进去。动手的位置，选在这里最好，水流相对平稳，距离暗礁区也近，得手后容易撤退。”
陆沉舟接过鱼皮海图，触手冰凉滑腻。他仔细看着上面的标记，与沐晓月探查的情况相互印证，心中迅速制定着行动计划。
“谢了。”陆沉舟将海图收起，看向拓跋月，“你们的人……”
“我们的人会在西边制造点小动静，吸引护航船队的注意力。”拓跋月接口道，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就看你们的了。记住，你们只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足够了。”陆沉舟自信一笑。
拓跋月不再多言，深深看了陆沉舟一眼，转身推动独木舟，再次消失在黑暗的海面上。
行动，就在明晚！
这一夜，饿狼营无人安眠。出征的三十五人反复检查着自己的武器和装备，沉默中压抑着沸腾的战意。留守的人则默默为他们准备好一切，苏婉儿更是连夜赶制了一些简单的止血药包，分发给每个人。
陆沉舟将彭大虎、沐晓月以及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兵叫到一起，对着鱼皮海图，再次推演着行动的每一个细节，直到所有人都烂熟于心。
第二天，天色阴沉，海风比往日更大些，卷起白色的浪头，不断拍打着礁石。这天气，对于需要隐蔽接敌的他们来说，既是掩护，也增加了航行的风险和不确定性。
一整天，营地都处于一种压抑的宁静中。直到夕阳西沉，黑暗如同巨兽般吞噬了海天。
“出发！”
随着陆沉舟一声低沉的命令，七条船只如同离巢的夜枭，悄无声息地滑出千礁湾，融入了无边的夜色与波涛之中。两条快船打头，五条渔船紧随其后，船桨都用厚布包裹，划水声几不可闻。
沐晓月站在领头快船的船头，如同最精准的罗盘，指引着方向。陆沉舟和彭大虎则分别守在两条快船上，目光如炬，扫视着漆黑的海面。
海浪不小，船只颠簸得厉害。冰冷的咸腥海水不时扑上甲板，打湿了众人的衣襟，但没人抱怨，所有人都紧握着武器，屏息凝神。
根据海图和沐晓月的指引，船队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鬼牙礁东侧的暗礁群。他们如同潜入阴影的猎食者，将船只小心翼翼地藏匿在嶙峋的礁石后面，熄灭了所有灯火，与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海浪拍打礁石的轰鸣，以及风掠过礁石孔隙发出的、如同鬼哭般的呜咽声——这大概就是“鬼牙礁”名字的由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待漫长而煎熬。
子时将近，就在有人开始焦躁时，沐晓月突然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远处，隐隐有灯火的光芒在黑暗中摇曳，伴随着模糊的帆影和划水声。
来了！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透过礁石的缝隙，可以看清那支船队的轮廓。两支体型不小的货船居中，四艘体型稍小、但明显更具攻击性的战船呈护卫阵型分布在四周。船头上悬挂的狰狞“雷鲨”旗，在昏暗的灯火下依稀可辨。
船队果然如同拓跋月情报所说，紧贴着暗礁群的边缘航行，试图借助复杂的地形规避风险。
陆沉舟死死盯着那支逐渐靠近的船队，计算着距离和速度。他看向沐晓月，沐晓月微微点头，示意时机将至。
就在船队最前方那艘战船即将驶过他们埋伏的这片礁石区时，异变陡生！
在西边的海面上，突然亮起了几团明显的火光，甚至隐隐传来了喊杀声和兵器碰撞的声音！
护航船队顿时一阵骚动。了望手大声呼喊着，指向西边。船队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似乎在进行观察和判断。
“就是现在！”陆沉舟眼中精光爆射，低吼一声！
两条快船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从礁石阴影中窜出！船上的饿狼营汉子们奋力划桨，速度快得惊人，直扑那两艘因为前方变故而有些不知所措的货船！
“敌袭！有埋伏！”货船上的水手终于发现了如同鬼魅般靠近的快船，惊恐地大叫起来。
但已经晚了！
“嘭！嘭！”
两声沉闷的巨响，两条饿狼营的快船已经狠狠地撞上了货船的侧舷！船身剧烈摇晃！
“上！”彭大虎怒吼一声，第一个挥舞着鬼头刀，借助飞爪绳索，如同巨猿般荡上了货船的甲板！他身后，饿狼营的精锐们如同下山的猛虎，纷纷跃上敌船！
货船上的护卫和水手仓促应战，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他们显然没料到，在这条被认为相对安全的秘密航线上，会遭遇如此凶悍的突袭。
与此同时，另外五条渔船也迅速靠近，上面的饿狼营成员开始向货船投掷钩索，试图攀爬，同时用弓弩压制甲板上的抵抗。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货船甲板上，彭大虎如同战神附体，鬼头刀舞得虎虎生风，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几乎没有一合之将。他专门挑那些看起来像是头目的人砍，进一步加剧了对方的混乱。
其他饿狼营的兄弟也毫不逊色，他们配合默契，三人一组，背靠背厮杀，将试图组织反击的护卫分割、歼灭。
陆沉舟没有第一时间跳帮，他站在快船上，冷静地观察着整个战场。他看到护航的战船正在试图转向回援，但被西边持续的骚扰和暗礁区复杂的水文拖慢了速度。
“快！搬东西！”陆沉舟大声下令，“值钱的，轻便的，优先！”
早已准备好的饿狼营成员立刻冲进货舱，开始疯狂地搬运货物。一捆捆色彩艳丽的丝绸，一箱箱看似沉重的瓷器，还有一些散发着奇异香味的木箱被迅速传递到渔船上。
“头儿！找到好东西了！”一个兄弟兴奋地喊道，他撬开一个加固的木箱，里面竟然是白花花的银锭！
“都搬走！一块不留！”陆沉舟喝道。
战斗和抢劫在高效地进行着。货船上的抵抗在饿狼营凶猛的攻势下迅速瓦解。
然而，护航的战船终于摆脱了骚扰，开始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船上的弓弩手已经开始放箭！
“撤！”陆沉舟见好就收，果断下令。
“嘭！嘭！”蓝小蝶适时地扔出了两个“烟雾罐”，浓郁的、带着刺鼻气味的黑烟瞬间在海面上弥漫开来，遮蔽了视线。
“走！”彭大虎砍翻最后一个敢于挡路的护卫，大吼一声，带着兄弟们迅速撤回快船。
绳索被砍断，饿狼营的船只如同受惊的鱼群，迅速调头，凭借着对暗礁区的熟悉，灵巧地钻入了错综复杂的礁石迷宫之中。
身后，只剩下怒涛帮护航船只在烟雾中气急败坏的怒吼和零星的箭矢破空声。
“哈哈哈！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彭大虎站在船尾，抹了把溅在脸上的血污，看着身后逐渐远去的混乱场面，放声大笑。
其他参与行动的兄弟也纷纷露出兴奋的笑容，虽然不少人身上挂了彩，但眼神里都充满了初战告捷的喜悦和自豪。
陆沉舟清点着渔船上的战利品，丝绸、瓷器、银锭，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海外香料，收获颇丰！虽然过程惊险，但总算不负众望。
“检查伤亡，全速返航！”陆沉舟下达命令，目光却望向西边那片重归寂静的海域。拓跋月和她部落的人，果然守信。
饿狼营的第一次主动出击，如同一次精准而凶狠的噬咬，虽然未能重创司徒雷的根本，却成功地从这北海霸主身上，撕下了一块淌着油的肥肉！
这一夜之后，饿狼营的名号，必将随着海风，传遍北海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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