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边围上来的女眷们立刻七嘴八舌地帮腔起来，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是谁家的女眷也太不小心了！”
“这可是御赐之物，八爷心爱至极的宝贝！这人看着像是个妾室。”
“怪不得上不得台面……”
十福晋的泪水，恰到好处的滑落下来，她掩面啜泣，一副痛心疾首又无比后怕的模样。
“珈宁妹妹，你在闺中之时就比其他姐妹跳脱，想不到嫁入四爷府几年也没收敛性子。
这……这御赐之物千金难换，更代表了圣上对八爷的恩宠，你……你这虽是无心之失，但御赐之物已然打碎，如今该怎么向八爷交代？”
十福晋的话语字字句句看似关切，却都在表述珈宁的“过失”，更是欲将“跳脱毛躁”的帽子牢牢扣在珈宁的头上。
珈宁静静地站在原处，目光扫过地上那堆冰冷的碎片，平静地迎上十福晋那双泪光盈盈、却暗藏恶毒的眼睛，以及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心中不由暗叹：拙劣手段搭配后宅舆论，琬宁的眼光和格局也就这样了。
十阿哥后宅有这样一个嫡福晋想必十分热闹，怪不得他总往外跑，不愿意回自个儿家呢。
“这……九螭捧珠羊脂玉瓶……”
一个身穿紫色旗袍的妇人用帕子掩着嘴，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清:“听说八爷每日都要亲自擦拭一遍，珍爱非常！这碎了可真是……”
姗姗来迟的琬琰看到这个场面，和琬宁对视了一眼，便默契接口，语气里带着刻意压制的惊慌:
“天呐，琬宁姐姐，你怎能如此不小心，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你可如何担得起啊？”
现场有人叹息着摇头，目光在珈宁和十福晋之间来回扫视，那份“惋惜”里，却分明夹着看好戏的兴奋。
十福晋把周围看客表情尽收眼底，哭声又适时拔高:
“珈宁妹妹，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可怎么办，八爷知道了定要震怒……大姐恐怕也护不住你了！”
虽是在哭，但眼底那抹得逞的快意几乎掩藏不住。
“怎么回事？”
胤禩在一众侍卫和小厮簇拥下，步履匆匆地赶到。
他那张一贯温和如玉的脸上，此刻却黑沉得让众人一脸惊诧。他们从没见八爷这么生气，不由对场地中心的两名女眷又同情几分。
十福晋对琬琰使了个眼色，随即以帕子掩面，似在羞愧痛哭。
琬琰上前一步行礼道:“回八爷，都是珈宁姐姐，刚才随十福晋一起行至此处，不知怎的脚下不稳，撞到了……旁边高几上供奉的玉瓶……”
十福晋哭得梨花带雨，仿佛承受着莫大的恐惧和自责，手指却无比配合着琬琰的话语地指向珈宁。
“八哥，珈宁妹妹她……真的不是有意的！求您看在四爷的面子上，宽恕妹妹这一回吧！”
珈宁都要给这对姐妹的一唱一和鼓掌了，这番唱念做打，外人看起来情真意切，把责任和过失牢牢钉死在自己身上。
结尾还抬出了四爷，看似求情，实则火上浇油。
胤禩看着珈宁，除了那份莫名的熟悉情绪之外，又多了一份好奇，看来十弟妹今天这出戏，是想拉她下水。
“十福晋所言，是否属实？”胤禩对珈宁似笑非笑地问道。
而脑中却在思考如果她向自己求助，自己是否要轻拿轻放，借以笼络四哥？
珈宁微微屈膝，对八阿哥行了一礼，动作从容不迫。声音清晰平稳，在寂静的回廊里清晰漾开:
“回八阿哥的话，十福晋所言，并不尽实。”
短短一句话，瞬间引爆了压抑的氛围！
“什么？！”
十福晋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眼中却充满了错愕和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尖声道:
“珈宁！你……你怎么能信口雌黄？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明明是你撞倒了我……”
“哦？”
珈宁打断她，目光淡定地迎上她因惊恐而有些扭曲的脸。
“大姐口口声声说是我撞了你，才致使玉瓶倾覆，那么敢问十福晋……”
珈宁向前一步，声音不卑不亢，却带着一种奇异地穿透力:“这玉瓶碎裂之时，大姐与我，相距几何？”
十福晋一愣，显然没料到珈宁会问这个。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看了看那些同样懵然的女眷们，强壮镇定道:
“自然……自然是极近的距离！你我方才挽手而行，不过咫尺之遥！若非你撞到我，我怎能带倒玉瓶？”
“哦？大姐这会儿说自己带倒玉瓶了？”
“不……你不要诬陷！”
“好，那不说这个，十福晋确定距离只是咫尺之遥？”
珈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当然！”
十福晋斩钉截铁，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尖。
“好。”
珈宁点了点头，屈身蹲下，伸出食指，在碎片周围，颜色略深的青砖上，蘸了一下。
然后抬起手，将那沾着水痕的指腹，对着胤禩和在场的所有人，清晰无比的展示出来。
“诸位请看，这地上有水痕。”
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胤禩的目光锐利地落在珈宁指腹。
“这玉瓶既是御赐，想必平日里养护的极为精心。”
珈宁余光扫过地上:“玉瓶至于高几之上，那必有承露之盘，或垫以防滑之绸，以防名器受损，更防瓶中净水溢出，沾染尘埃，此才为常理。”
珈宁指向那堆碎片附近几块颜色明显深于旁边的青砖。
“方才玉瓶倾覆，瓶中净水泼洒而出，浸润了这几块方砖。青砖吸水，干涸需一定时间。水痕深浅、干涸快慢与泼洒的水量、时辰乃至砖石质地皆有关联。”
珈宁的目光转向琬宁：
“大姐方才说玉瓶碎裂时，你我相聚不过咫尺，几乎贴身。
若真是我不慎撞倒了十福晋，十福晋再带倒了玉屏，那瓶中之水若泼洒而出，其范围必然以十福晋当时所立之处为中心，向四周扩散。那十福晋的裙摆和花盆底绣鞋必然首当其冲，被水渍沾染。”
十福晋的脸色瞬间变化，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那正红色的裙摆和袖子金线的花盆底：干干净净，毫无水渍！
珈宁并未给她反应的时间，继续说道：
“诸位请看！”
她的手指移开，指向此刻所占位置的前方一步左右地面:
“那里才是水痕浸润最深，颜色最暗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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