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慎的到来，像一道突如其来的暗流，搅乱了陈默亲征前的布局。这位被流放滇南三十年的状元才子，身着布衣，鬓角染霜，却带着一股穿透岁月的锐利 —— 他不是来向新君乞怜，而是带着足以震动朝堂的 “献策” 与 “警示”，出现在武英殿偏殿。
殿内烛火摇曳，黄锦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目光如炬盯着杨慎。陈默虚抬手，避开 “罪臣” 的称谓，用 “先生” 二字拉开距离又留有余地：“先生远在滇南，何以知晓朕欲亲征？又为何此时入京？”
杨慎俯身行礼，动作一丝不苟，声音平静却藏着深意：“臣闻辽东告急，陛下欲亲赴险地，既为献破敌之策，更为报陛下‘不究旧怨’之恩 —— 亦为警示陛下，前方之敌易破，暗处之蛇难除。”
“暗处之蛇？” 陈默指尖轻叩御案，“先生是说‘圆蛇’？”
杨慎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凝重，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手抄册，双手呈上：“此乃臣在滇南三十年所着《丹铅录》，其中《边事刍议》一卷，详析女真各部源流、战法优劣，更有分化之策；另有数页，记载了臣偶然得见的前朝卷宗 ——‘圆蛇’非本朝产物，其根源可追溯至前元，与海外势力、失势贵族、甚至隐秘教派皆有勾连。他们要的不是改朝换代，而是让天下大乱，再借机重塑秩序。”
陈默接过册子，随手翻开，只见里面不仅标注着女真各部的牧场、兵力，还详细分析了努尔哈赤的性格弱点，甚至连蒙古部落与女真的世仇都梳理得一清二楚 —— 这份情报，比兵部存档的卷宗详实十倍！他心中暗惊：杨慎若早归朝堂，或许戚继光就不会遭此横祸。
“先生对‘圆蛇’的了解，远超朕的预料。” 陈默合上册子，语气带着探究，“那依先生之见，‘圆蛇’的根基在何处？”
杨慎沉默片刻，用手指蘸茶水在案上画了个衔尾蛇图案：“臣怀疑与江南潜渊会、北方白莲教余孽皆有关联。潜渊会掌控漕运、丝绸，为其提供资金；白莲教散布谣言、煽动民心，为其制造混乱。陛下亲征辽东，看似是与女真作战，实则是与‘圆蛇’的布局对抗 —— 您需防的，不仅是前方的铁骑，还有后方的暗箭。”
这番话与太后临终的警告隐隐呼应，陈默后背泛起寒意。他当即下令，封杨慎为 “钦天监顾问”，暂留京城参与机务 —— 名为重用，实为监视。同时加快亲征筹备：调三镇兵马集结山海关，开放内帑补足粮草，命张居正、海瑞先行赴辽东整顿防务。
一个月后，德胜门外旌旗招展。陈默一身玄铁铠甲，骑在白马上，手中长剑直指东北：“目标辽东！出发！” 大军踏起的烟尘遮天蔽日，百姓沿街跪拜高呼 “陛下圣明”，可陈默知道，这欢呼背后，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的背影 —— 宗室的觊觎、“圆蛇” 的算计、杨慎的谜团，都随着亲征的步伐，愈发逼近。
行军路上，陈默一边研读《边事刍议》，一边通过鹞鹰密信与黄锦保持联络。京城的动向正如他所料：兴王世子府门前车马不绝，几位宗室亲王以 “议事” 为名频繁聚会，甚至有官员上奏，请让兴王世子 “暂摄宗人府事”—— 明摆着想在他亲征期间夺权。
而杨慎则闭门谢客，每日只读书写字，偶尔入宫解答边事疑问，表现得毫无异常。陈默心中的疑虑虽未打消，却也暂时找不到把柄 —— 直到大军行至山海关，即将出关的前夜，黄锦的密报打破了平静。
密报上只有两行字，却让陈默手心发凉：“杨慎昨日密会游方僧人，僧人度牒为伪造，实为白莲教北宗长老。二人交谈后，杨慎焚毁一物，灰烬中见纸钱残迹。”
白莲教！陈默猛地站起身，烛火被风吹得摇曳。白莲教与 “圆蛇” 早有勾结，杨慎身为前朝罪臣，刚返京就与白莲教长老密会，还焚毁物证 —— 难道太后说的 “身边人”，真的包括这位看似刚直的状元？
他立刻提笔，欲下令黄锦软禁杨慎，可笔尖刚触到纸，又一道急报送到 —— 辽东前线传来消息，努尔哈赤竟绕过明军防线，率主力直扑辽阳，辽阳守军不足，已派人求援！
军情紧急，陈默不得不暂时放下杨慎的疑点，召集将领商议对策。“努尔哈赤此举，是想趁朕未到，先破我辽东重镇，动摇军心！” 陈默指着地图上辽阳的位置，语气凝重，“传朕命令，大军加速行军，三日之内赶到锦州，与辽阳援军汇合，务必拦住女真铁骑！”
将领们齐声领命，正要退下筹备，黄锦的第二封密报又送到，这次的内容更令人心惊：“京城发现‘圆蛇’联络标记，经追查，标记指向山海关内军营！疑有内应潜伏，目标或为陛下，或为军中大将！”
内应在军中？陈默猛地抬头，目光扫过帐内将领 —— 这些人中有跟随他整顿京营的亲信，也有从三镇调来的老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肃然，可谁也无法保证，其中没有 “圆蛇” 安插的棋子。
“传令下去，即日起，军中将领非召不得入朕的大帐，亲卫换由锦衣卫出身的侍卫担任，所有军令需经朕与副将双重确认方可下达！” 陈默迅速做出部署，心中却愈发沉重。
前方有努尔哈赤的铁骑，后方有京城的宗室暗流，身边有杨慎的谜团，军中还有 “圆蛇” 的内应 —— 这场亲征，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四面楚歌的死局。可他没有退路，只能握紧手中的剑，一步步撕开这张由 “圆蛇” 编织的大网。
就在大军准备拔营出发时，一名锦衣卫校尉匆匆闯入帐内，手中捧着一块染血的令牌：“陛下！方才在军营外发现一具尸体，是负责传递军情的驿卒，他身上的令牌… 是辽东督师张大人麾下的调兵令牌！令牌背面，刻着‘圆蛇’的标记！”
陈默接过令牌，只见上面的蛇纹清晰可见，令牌边缘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张居正麾下的驿卒被灭口，调兵令牌落入 “圆蛇” 手中 —— 这意味着，“圆蛇” 不仅能伪造军令，还可能借此调动辽东的兵马，甚至… 设下陷阱，让明军自相残杀！
他猛地看向关外，漆黑的夜色中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圆蛇” 的棋子，到底还有多少？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杀了他，还是借女真之手，彻底摧毁大明的军队？
帐外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动着帅旗猎猎作响，陈默知道，一场比他想象中更凶险的较量，即将在辽东的土地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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