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年轻太医周铭被秘密引入朱惘书房时，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他虽医术扎实，但因性格耿直、不善钻营，在太医院中并不起眼。惘殿下突然秘密相召，所为何事？
朱惘屏退左右，只留那名贴身长随在门外看守。他并未寒暄，直接取出那枚西域香囊的残片，放在书案上。
“周太医，”朱惘神色凝重，开门见山，“此物乃他人所赠，据言有安神之效。然本王近日偶感心神不宁，疑与此物有关。烦请你仔细查验，此香囊所用究竟是何香料？于人体……是有益，还是有害？”
他的话语含蓄，但眼神中的锐利和紧迫感，让周铭瞬间明白，此事绝非寻常问诊。他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起那残片，先是仔细观察其纹理和残留的香料颗粒，然后凑近鼻端，极其谨慎地轻嗅。
片刻后，周铭眉头紧锁，又反复嗅了几次，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殿下，”他放下残片，躬身回话，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疑，“此香囊所用香料，极为复杂罕见。其中确有几味西域安神香木，但……但更主要的，是一种极为隐蔽的异种花粉，微臣只在古籍残卷中见过描述，其名似乎唤作‘幻萝菁’！”
“幻萝菁？”朱惘心头巨震，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但听周铭语气，便知绝非善物。
“正是！”周铭语气急促起来，“据那残卷零星记载，此物本身气息幽微，略带甘甜，少量嗅闻确有短暂宁神之效，极易被误认为普通安神香料。但其性阴寒，若长期佩戴嗅闻，会缓慢侵蚀心神，令人精神渐衰，嗜睡乏力。而更可怕的是……”
周铭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惊惧：“此物若与另一种名为‘赤炎珀’的药材香气相遇，两相激发，其毒性便会陡增，可致人心悸恍惚，甚或……诱发隐疾，危及性命！”
赤炎珀！朱惘猛地想起，太医院为母后调养凤体，近年常用的一味主药，似乎就含有“赤炎珀”成分！而吕氏献上的玉兰，其香气……周铭方才嗅闻残片时，曾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书房窗外恰巧种着几株吕家送来的同类玉兰），眉头皱得更紧！
一切，都对上了！
吕本！他送给吕氏的香囊，献给母后的玉兰！一个蕴含“幻萝菁”，一个可能被处理过，其香气模拟或隐含能激发毒性的物质！这是处心积虑、环环相扣的慢性毒杀！目标直指母后！
巨大的愤怒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朱惘浑身发冷。若非兄长机警，若非自己偶然察觉……他简直不敢想象后果！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朱惘强压怒火，沉声问。
“除殿下与微臣外，应无他人。此‘幻萝菁’极其罕见，太医院典籍亦无明确记载，若非微臣少时曾偶得那部残卷，绝难辨认。”周铭连忙保证。
“好。”朱惘点头，目光锐利地看着周铭，“周太医，今日之事，关乎宫闱安宁，母后凤体，出你之口，入我之耳，绝不可对第六人言！你可能做到？”
周铭感受到朱惘话语中的千钧重量，立刻跪地叩首：“微臣以性命和前程担保，绝不泄露分毫！”
“起来吧。”朱惘让他起身，沉吟片刻，“你且回去，就当今日未曾来过。这份忠诚，本王记下了。”
送走周铭，朱惘握着那香囊残片，在书房中踱步良久。证据已然在手，虽非直接铁证，但结合蓝玉探查到的线索，足以拼凑出惊人的真相。
他不能再犹豫了。
“备轿！”朱惘沉声吩咐，“去东宫！”
这一次，他不是去请安，而是要去和兄长，摊牌！联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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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书房。
朱标看着去而复返、面色凝重如铁的弟弟，以及他呈上的香囊残片和周铭（在朱惘要求下，已写下辨认过程和“幻萝菁”特性的密笺）的证词，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只有一丝深沉的痛惜和冰冷的了然。
“你……都查到了。”朱标轻叹一声。
“臣弟愚钝，直至今日，才窥得冰山一角。”朱惘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痛苦和愤怒，“兄长，你早已怀疑，为何不早告诉臣弟？为何还要嘉许吕氏？”
朱标起身，走到朱惘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你，让你提前与吕氏反目？打草惊蛇？还是让你在朕与岳家之间痛苦挣扎？朕要的，不仅是查明真相，更是要将这隐藏的毒刺，连同其根系，一并挖出！吕本老奸巨猾，若无确凿证据，动他不得，反而会让他更加警惕。”
他目光深邃：“朕嘉许吕氏，一是麻痹吕本，二是……也想看看，你的反应。朕想知道，朕的弟弟，在亲情与大义之间，会如何抉择。”
朱惘抬起头，看着兄长深沉如海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原来兄长一直在暗中掌控全局，也在考验自己。
“现在，你做出了选择。”朱标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欣慰，“你没有让朕失望。”
“兄长，”朱惘深吸一口气，单膝跪地（并非君臣之礼，而是弟对兄的恳切），“臣弟恳请兄长，允我参与此事！吕本不仅是国贼，更是欲害母后的元凶！臣弟……要亲自为母后，讨回公道！也要……清理门户！”
他话语中的决绝，让朱标动容。
“起来。”朱标扶起他，“你我兄弟，何须如此。此事，自然少不了你。吕本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不少，孔家虽急于撇清，但难保没有其他暗线。一动则牵全身，需周密部署。”
兄弟二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之前的些许隔阂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信任在共同的敌人和目标面前，重新凝聚，且更加坚固。
“蓝玉将军那边……”朱惘提及。
“朕已知晓。”朱标点头，“他的人可用，但最终收网，需动用绝对可靠的力量。毛骧！”
阴影中，毛骧悄然现身。
“都听见了？”朱标语气转冷，“加派人手，严密监控栖霞庄，确保那两名管事活着！同时，给朕盯死吕本，以及所有与他有过密切往来之人！尤其是……孔府！”
“奴婢遵旨！”
一张更大的网，由东宫和惘王府联手，开始悄然撒向那已然惊惶的猎物。风暴，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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