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进入湘西地界,景象与漠北截然不同。
山峦叠嶂,林木幽深,雾气时常弥漫在山坳里,空气湿润而沁凉,带着泥土和草木特有的气息。
道路变得崎岖,骡车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
张隆远的腰伤在苏瑾的“悉心照料”下已近乎痊愈,他对这个沉默却能干的小丫头越发和颜悦色几分。
这一日,队伍在一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外歇脚,补充食水。
小镇不大,却因地处要道,颇为热闹,集市上挤满了山民、行商和散兵游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张隆远带着两个手下进镇采买,吩咐其余人看紧车辆行李,莫要生事。苏瑾被允许在集市外围转转,但不可走远。
她抱着好奇,在人群边缘慢慢走着,目光扫过那些摊位上琳琅满目的山货、草药、手工器物。系统在她脑海里尽职地做着扫描和标注:【野生天麻,品质中等;土茯苓,年份不足;苗银首饰,含银量低……管理员,都是普通货色,没有特殊能量反应。】
苏瑾本也只是随便看看。走到一个角落的老者摊位前时,她被一堆杂乱摆放的旧书、残破瓷片和几件锈迹斑斑的铜铁小物件吸引了目光。老者蜷缩在破棉袄里打盹,对生意不甚上心。
【滴滴!检测到微弱异常能量波动,来源:摊位左角那堆锈铁片下方。】系统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波动类型……混杂,似有封印或严重磨损,但本质层级不低!】
苏瑾心头一动,蹲下身,假装翻看那些旧书,手指状似无意地拨开那堆生锈的箭镞、破刀片。底下露出一个巴掌大、黑乎乎、沾满泥垢的东西,像是个压扁了的扁圆盒子,又像块厚实的令牌,非金非铁,触手冰凉沉重,表面纹路几乎被污垢淹没。
“老伯,这个怎么卖?”苏瑾拿起那黑乎乎的铁疙瘩,声音不大。
老者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含糊道:“捡来的破烂,看着给几个铜子儿就行。”
苏瑾从怀里摸出三个铜板——这是她平日里攒下的。老者接过,挥挥手,继续打盹。
苏瑾将那铁疙瘩用旧布包了,揣进怀里,心跳微微加速。她能感觉到,入手瞬间,公馆核心似乎极其轻微地共鸣了一下。
她刚起身准备离开,旁边却突然插过来一个油滑的声音:“哎呦,小妹妹,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让哥哥瞧瞧?”
一个穿着皱巴巴绸褂、眼神闪烁的瘦高个男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目光盯着苏瑾怀里,带着贪婪和审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一看就不是善类。
苏瑾心里一紧,抱紧怀里的东西,后退半步,垂下眼:“没什么,捡的破烂。”
“破烂?”瘦高个嘿嘿一笑,伸手就想来拿,“破烂你藏那么紧?哥哥我眼神好,刚才可看见了,那玩意儿有点意思,拿来我帮你掌掌眼!”
眼看那手就要碰到,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一把攥住了瘦高个的手腕。
是张隆远手下一个叫张海青的年轻人,二十出头,面容朴实,平时话不多,但身手在留守人员里算是好的。他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冷冷地看着瘦高个。
“我家丫头捡的东西,不劳费心。”张海青声音平淡,手上却加了力道。
瘦高个疼得龇牙咧嘴,想挣脱却纹丝不动,脸色变了变,看清张海青的衣着气质(虽普通却整齐干练,带着行伍之风),又瞥见不远处另外几个明显是一伙的张家汉子正冷眼望过来,气势顿时矮了半截。
“误会,误会!”瘦高个连忙赔笑,“我就是好奇,好奇……兄弟好身手,好身手!”他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个跟班灰溜溜地挤进人群跑了。
张海青松开手,看向苏瑾,语气缓和了些:“没事吧?隆远叔让我来看看你。这地方鱼龙混杂,小心些。”
苏瑾松了口气,感激地点点头:“谢谢海青哥。我没事,就买了这个。”她稍稍敞开旧布,露出那黑乎乎的铁疙瘩一角。
张海青瞥了一眼,没看出什么特别,只当是小女孩的好奇心。“嗯,收好。采买齐了,我们该走了。”
回到临时歇脚的林边,苏瑾找了个机会,独自坐在骡车后,这才仔细查看那铁疙瘩。用清水和旧布小心擦拭掉表面的厚厚污垢,它的真容渐渐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比巴掌略小的圆形铜牌,并非扁平,而是略带弧度,像某种甲片。
材质似铜非铜,泛着暗沉的黑金色泽,边缘有繁复的、仿佛云雷与异兽结合的浮雕,因为磨损和铜锈显得模糊,但中央却有一个清晰的、凹陷的图案——那是一个抽象的、线条简练却充满力度的麒麟侧影,脚踏祥云,回首顾盼。
麒麟纹!而且是带有某种独特韵味、绝非寻常民间工艺的麒麟纹!
【物品深度扫描完成!】系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材质为罕见陨铜与青铜合金,铸造技艺失传。表层有强力封印及岁月侵蚀痕迹,但核心结构完好。内部蕴含微弱的‘灵’性残留,与瑞兽麒麟及古祭祀文化高度相关。初步判定,此为上古某支信奉麒麟的氏族或方国的祭祀信物或护身符,年代可能在商周之际!其残留能量属性……与张家血脉隐约存在极微弱的共鸣!】
苏瑾倒吸一口凉气。她竟然在湘西一个小镇的破烂摊上,捡到了可能与上古张家源头有关的东西?这运气……
【管理员,这绝非偶然!】系统语气变得严肃而兴奋,【公馆核心对特定高维信息有牵引效应。
您身负公馆,行走万界,本身就容易吸引或接触到与任务相关、蕴含世界‘关键信息’或‘因果之物’。这铜牌出现在您途经之地,很可能是一种‘缘’的牵引,或许对未来破解张家宿命、理解‘终极’有所帮助!】
苏瑾摩挲着铜牌上那冰冷的麒麟浮雕,麒麟的眼睛部位似乎镶嵌过什么,如今只剩两个细小凹坑。
她想起他塞给自己的青铜铃铛,想起他未来背负的麒麟纹身。这之间,是否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东西……很重要。”她低声对系统说。
【非常重要!建议妥善保管,放入公馆保存最佳。】系统肯定道,【不过,刚才那伙人……恐怕不会轻易死心。他们未必认得此物真正价值,但看出不是凡品,又见您是孤身小女孩,说不定会暗中尾随。】
苏瑾眼神沉静下来。她将铜牌贴身藏好,外面依旧用旧布包了块差不多大小的石头充数。然后,她找到正在检查车辆的张海青,小声说了自己的担忧。
张海青闻言,皱了皱眉,目光锐利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树林和道路。“知道了。我去跟隆远叔说。”
当天傍晚,队伍没有按原计划在下一个大镇歇脚,而是拐入了一条更偏僻的山路,在一片背风的山崖下扎营。
张隆远安排了双倍守夜,篝火也燃得比平时更旺些。
夜深人静,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篝火噼啪声。
苏瑾躺在骡车旁的铺盖里,并未深睡。后半夜,果然听到营地外围传来极其轻微的、草木被拨动的窸窣声,以及几声压抑的闷哼和短促的打斗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天快亮时,张海青若无其事地回来,对守夜的同伴低声说了句:“解决了,三个毛贼,捆了扔在山沟里,够他们迷糊到天亮的。”
苏瑾彻底放下心来。张家人行事,果然干脆利落。
队伍继续上路,将那可能的麻烦远远甩在身后。苏瑾靠在行李上,手指隔着衣服,轻轻触碰着怀里那枚冰冷的麒麟铜牌。
南下之路,果然不会太平。但危机之中,亦藏机缘。这意外的收获,不仅是一件古物,更像是一把钥匙,或许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能打开一扇通往真相的门。
而前方的路,在群山之后,似乎已经能隐隐嗅到湘楚之地特有的、湿润而躁动的气息。长沙,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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