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死寂。
时间仿佛在三位老牌宗师吐血的那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中，那三股触目惊心的血箭尚未完全消散，依旧在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红。
但那股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恐怖威压，却已如退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雷啸宗师佝偻着身子，那身笔挺的军装此刻显得无比宽大，仿佛再也撑不起那副曾如钢铁般坚毅的脊梁。
项昆仑宗师魁梧的身躯瘫坐在地，眼神空洞，那份君临天下的霸气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小丑谢幕后的狼狈。
柳忘情宗师则依旧静坐，只是那两行滑落脸颊的浑浊泪水，比任何咆哮与颤抖都更显绝望。
他们没有败在任何一招一式之下。
他们，是败给了自己坚守了一生，却又虚假得不堪一击的信念。
这兵不血刃的惨败，这精神层面的彻底崩塌，比任何一场拳拳到肉的血战，都更加震撼。
看台上，成千上万的年轻武者，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传说落幕的一幕。
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处理眼前这匪夷所思的画面。
就在这片诡异的死寂中，贵宾席上，一个身影的细微动作，显得格外突兀。
联盟主席李问鼎，那张一直挂着残酷冷笑的脸，此刻已惨白如纸。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滚落，浸湿了华贵的衣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三位老宗师的倒下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旧时代的最后三根顶梁柱，断了。
一切都完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如神似魔的年轻人。
他强行压下身体的颤抖，悄无声息地从座位上滑下，佝偻着腰，像一只过街老鼠般，一步步地朝着贵宾通道的阴影处挪去。
然而，他刚挪动了不到三步。
一个平静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魔力，穿透了全场的死寂，清晰地在他耳边响起。
“主席，你要去哪？”
李问鼎的身躯猛地一僵，仿佛被施了定身咒。
他惊恐地回头，正对上擂台中央，苏砚那双淡漠如水的眼眸。
下一刻，一股无形却又无可抗拒的力量，如同透明的枷锁，瞬间将他禁锢在了原地。
他惊骇地发现，自己别说逃跑，就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他被苏砚的【人间心域】单独锁定，那股源自万千人心的力量，对于他这种心中只有权欲与阴谋的人来说，便是最坚固的牢笼。
苏砚没有再看他，而是转身，从容地拿起擂台边工作人员遗落的麦克风。
“滋——”
轻微的电流声后，他那温和而坚定的声音，通过体育中心的音响系统，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今日，我苏砚，站在这里，并非为了争强斗狠，更非为了一己私利。”
“我只为揭示真相，还元武道一个朗朗乾坤。”
话音落下，他目光如炬，扫过全场，然后缓缓抬手，遥遥指向那被禁锢在贵宾席上，瑟瑟发抖的李问鼎。
“你们所熟知的元武道历史，是一个谎言。”
“你们引以为傲的段位体系，从诞生之初，就是一场阴谋。”
“而这场持续了千年的骗局，始作俑者，便是被联盟奉为‘圣人’的技派始祖。他因妒生恨，发动‘焚心之夜’，屠戮同门，焚毁典籍，造成了历史的断代。”
场下开始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与议论。
苏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凛然正气，如同雷霆般炸响。
“不止于此！”
“那位所谓的‘圣人’，为了追求个人永生，创立了一个名为‘归一会’的邪恶组织。”
“他们修炼邪法，需要吸收武者争斗失败后产生的【怨恨】、【恐惧】！”
“现在，我问你们！”苏砚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年轻武者的脸，“你们每一次比赛的失败，每一次段位考核的失利，那份不甘与痛苦，最终去了哪里？”
这句质问，像一根针，狠狠刺入所有人的心脏。
短暂的惊愕后，人群中爆发出零星而愤怒的吼声。
“难道说……”
“我们……我们是他们的‘养料’？”
苏砚没有理会，继续用冰冷的声音揭示最后的真相，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
“而我们所效忠的元武道联盟，其高层早已被‘归一会’渗透、腐蚀。”
“他们推广标准化的元武道，是为了扼杀‘心法’复苏的可能。”
“他们举办无数比赛，制造无数争端，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失败者，成为‘归一会’首领延续生命的祭品！”
“而他，”苏砚的手指，如同一柄审判之剑，死死钉在李问鼎身上，“就是这个千年骗局在当代的最高执行者！”
“轰——！”
这一次，不再是议论，不再是零星的怒吼。
是滔天的愤怒，是信仰崩塌后被欺骗、被玩弄的无边怒火，如同火山般彻底喷发。
“骗子！”
“杀了他们！杀了这群败类！”
“我们竟然是别人圈养的牲畜？”
无数年轻武者双目赤红，如同决堤的洪流，疯了一般地冲向贵宾席，将李问鼎以及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联盟高层们，团团围住。
那一道道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目光，让他们肝胆俱裂。
擂台之上，苏砚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心念微动，【人间心域】的力量如无形的缰绳，放纵着这股名为“愤怒”的洪流，却又牢牢锁定了它的方向——审判罪恶，而非无谓的杀戮。
他缓缓走到道心崩溃、气息萎靡的三位老宗师面前，收起了所有的锋芒，再次深深地躬身一礼。
“三位前辈。”
他的声音温和而真诚。
“晚辈知道，三位亦是受了历史的蒙蔽。”
他看向雷啸宗师。
“真正的秩序，是守护弱者有尊严，而非用规则禁锢天才的诞生。”
他转向项昆仑宗师。
“真正的霸道，是为天下人撑起一片天，而非将所有不服者碾为尘埃。”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柳忘情宗师身上，轻声道。
“前辈，或许只有拾起曾被斩断的七情六欲，才能看到武道之后，那片更广阔的风景。”
“旧的时代已经过去，但华夏武道的未来，不能没有引路人。”
“拨乱反正，重塑武道之魂，还需要三位前辈。”
雷啸、项昆-仑、柳忘情三人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亲手击溃了他们一生信念的年轻人，眼神无比复杂。
有羞愧，有悔恨，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项昆仑那张粗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沙哑。
“我们……输得不冤。”
雷啸宗师缓缓站直了身体，他整了整身上那件象征着秩序、此刻却无比沉重的军装，眼神中重新凝聚起一丝光芒，那是属于军人的，知错必改的决绝。
柳忘情亦是站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苏砚身侧，那安静站立、满眼皆是他的尹恩秀，仿佛看到了自己逝去的青春与遗憾，对着苏砚，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最终，在全场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这三位曾代表着一个时代，高傲了近百年的老牌宗师，对着苏砚，这个掀翻了旧时代的年轻人，用各自的方式，献上了迟来的敬意。
雷啸宗师并起双脚，用尽最后的力气，行了一个标准而郑重的军礼。
项昆仑宗师自嘲地摇了摇头，单膝跪地，低下了那颗曾不可一世的头颅。
而柳忘情宗师，只是对着苏砚，缓缓地、深深地，躬身一拜。
这一拜，拜的不是个人，而是真相。
这一拜，是旧时代的落幕，亦是新时代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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