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狗蛋的滑板碾过碎石，雷劫珠在板头闪了三下，像是打了个哈欠。他没停，也没回头，只是把最后一包芥末味辣条塞回腰间——那袋子破得快挂不住了，边角缝的防滑粉早磨成了灰。
他知道有人在等他。
不是那种“你再不来我就走了”的等，是死死攥着某个秘密、疼到发抖还不敢哭出来的那种等。
旧庙门塌了一半，香炉倒扣在地上，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外卖到了请按铃”。他跨过去的时候，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像瓶子裂了。
狐九儿跪在青石台上，双手抱着那个泪瓶，指节发白。瓶身全是裂纹，光从缝里钻出来，照得她脸色忽明忽暗。她额头有血，顺着鼻梁往下淌，滴在瓶口时竟不落地，而是被吸了进去。
“又来了？”李狗蛋开口，声音不大，像问天气。
她没抬头：“每次想起一点，就感觉少了点什么。不是记错了，是我……正在被抹掉。”
他说：“哦。”
然后走过去，在她身后盘腿坐下，掌心贴上她的背。
没有运功，没有结印，连呼吸都没变。他就这么坐着，像小时候妹妹发烧，他整夜把手搭在她额头上那样。
可那一瞬间，泪瓶震了一下。
瓶里的光影开始翻涌，不再是碎片，而是连成了片。
画面动了。
三百年前，蟠桃园外，一个穿红裙的女孩被人按在祭坛上。黑影站在她和另一个男人之间，抬手一划，天光崩裂。那男人扑向她，却被无形之力甩开，重重砸在地上。他吐了口血，笑了：“忘了我也没关系，你要活着。”
然后他吻住她。
风停了，花瓣悬在半空，连雷都忘了劈。
现实里，李狗蛋忽然闭眼。
嘴唇微动。
“现在换我救你。”
话落刹那，泪瓶轰然炸开一道金纹，所有碎光倒流回聚，拼成一幅完整画卷：他们并肩站在混沌裂隙前，脚下是十二星河，头顶是万界法则扭曲成的锁链。他手里握着一根烧焦的辣条包装袋，她手中是一柄由眼泪凝成的剑。
黑影站在对面，脸仍看不清，但那只抬起的手，分明戴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滑轮戒指——和他现在脚下滑板上的轴承，一模一样。
“原来是你。”李狗蛋说，“偷我滑板零件还装失忆。”
狐九儿猛地回头，眼里全是惊恐：“你不能去。”
“我不去谁去？等它下次来偷我辣条袋当燃料？”
“你会死！”她嗓子劈了，“上次你就是自愿被封印的！为了让我活下来，你把自己关进了记忆夹层，整整三百年没人记得你是谁！现在想起来又有什么用？你又要重来一遍吗？”
李狗蛋没说话。
他只是伸手，把她额前沾了血的碎发别到耳后。
动作很轻，像是怕碰碎什么。
“你以为我今天赶来，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他笑了笑，“我是来讨债的——你欠我三百辈子没谈完的恋爱，还想跑？”
她愣住。
眼泪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地上时，长出一株小小的植物。叶子是绿色的，茎干泛红，顶端开出一朵粉花，香气一飘出来，连墙角枯死的老鼠尾巴草都抽了新芽。
是辣条树。
迷你版。
李狗蛋看着那小苗，点头：“嗯，种得不错，下次加点孜然风味。”
她没笑，也没哭，只是慢慢靠在他肩上，像终于找到能停的地方。
两人头顶，泪瓶最后的光影缓缓旋转，定格在黑影转身的一瞬。
虚空微微扭曲。
那张脸，还没露全。
可李狗蛋已经站了起来。
他扶着狐九儿坐好，顺手从腰间扯下最后一个完整的辣条袋，塞进她手里：“拿着，保命用。比毒药管用。”
她攥紧袋子，指尖发颤：“你要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他拍了拍褪色的外卖服，捡起靠墙的滑板，“上门要账啊。欠我东西的人，一个都不能少。”
雷劫珠亮了一下，这次没嗡鸣，也没抖，只是稳稳地发出一道紫光，缠上他的脚踝。
他刚要走，突然停下。
回头看了眼那株小辣条树。
弯腰，掐下一小段嫩枝，插进自己衣领内侧。
“留个根。”他说，“万一我回不来，你也别傻等着。拿这玩意儿，随便找个街角，开个摊儿卖烧烤调料都行。”
她咬唇：“你不许说这种话。”
“这不是话。”他摆手，“是操作指南。”
说完，一脚踩上滑板。
人已冲出庙门。
可就在他跃起的瞬间，身后光影猛然一颤。
那幅悬浮的画面突然放大，直逼眼前——
黑影缓缓转头，嘴角扬起。
而那张脸。
竟和他一模一样。
只是左眼角多了道疤，是他从来没有的。
李狗蛋在空中顿了一下。
滑板微微倾斜。
雷劫珠的光，第一次出现了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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