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的香气愈发浓郁,各种菜肴已准备得七七八八。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今天的主角——陈耀,陈末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他之前出门,是去取妻子特意为他订的生日蛋糕。手里拎着精致的蛋糕盒,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家的气息和饭菜香让他脸上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
他换了鞋,循着声音走向厨房。一眼就看见自己儿子系着围裙,正有模有样地在菜板上切着最后几片腊肉。陈耀思绪万分,上次见到儿子还是在半年之前,陈末租房搬出去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平日里想儿子了只能看看wx群里儿子发给他妈看的菜肴,现在终于见到儿子了,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男人内心里终于有了喜悦——
然而,这喜悦还没来得及完全浮现在脸上,他的视线就瞥见了站在陈末身旁的那个陌生年轻人。
一个很壮硕、甚至还有点小胖的男生正站在陈末旁边和他有说有笑。
陈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心头咯噔一下。
儿子的朋友,他就认得一个刘轩,两家人也因为孩子们的关系走得挺近。这会半年不到的功夫突然又冒出来一个?还带到家里来了?
陈耀不禁想起平日里听同事们闲聊时提到的,现在年轻人里流传的什么“蜀都风气”,尤其是某些方面尤为盛行……自己儿子常年打游戏,身边接触的也都是男生,不会也……
各种混乱的猜测瞬间塞满了老父亲的脑袋,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复杂和微妙。
“回来了?”陈末感觉身后多了一道注视的目光,回过头看见了父亲,很自然地吩咐道,“奶奶喊你把鸡给拌了,说我调不好味道,还得让你这个大厨出手。”
陈耀:“……哦,好。”
就在陈耀心情复杂地从陈末身边经过,准备去拿调料碗时,陈末才像是刚想起来似的,补充介绍道:“对了,这个是皮特,我朋友,也是我现在一起打游戏的队友,算是我的大前辈,技术很厉害的。今天喊他过来一起吃饭。”
皮特立刻站直了些,露出一个礼貌又略带紧张的笑容,用带着广普口音的普通话打招呼:“叔叔好!生日快乐!”
听到“队友”、“打游戏”、“大前辈”这几个词,尤其是看到皮特那坦荡又略带拘谨的表情,陈耀心里那块大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原来是想多了!他脸上瞬间雨过天晴,恢复了笑容,对着皮特点点头:“哎,你好你好!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啊!” 说完,便心情舒畅地拿出酱油、醋、辣椒油、糖、蒜泥等开始熟练地调配凉拌汁。
切墩的工作彻底完成,陈末解下围裙,没事可干,便拉着皮特到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热闹的综艺节目,但皮特的心思显然没在上面。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了出来:“陈末,我怎么感觉……刚才你爸看我的眼神,还有你们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陈末盯着电视屏幕,头也不回,语气自然地反驳:“哪有?你感觉错了吧。我爸就那样,不太熟的人面前有点严肃。” 他显然没打算深入讨论父亲这个话题。
没过多久,陈末的姑妈、姑爹也提着水果到了。家里顿时更加热闹起来。皮特那点小小的疑惑,很快就被接下来的美食攻势彻底抛到了九霄云外。
菜肴被一道道端上桌,瞬间将不大的餐桌摆得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指大动:
一盘香肠腊肉双拼,既有川味香肠麻辣鲜香,还有广味香肠甜润醇厚,另一端的腊肉透明油亮,散发着浓郁的烟熏咸香。
还有奶奶爱吃的什锦肚条,猪肚处理得干净无比,炖得软糯又不失嚼劲,与玉兰片、木耳、鱿鱼同烧,汤汁浓稠,咸鲜可口。
爸爸早上特意买回来的一斤多重的鲈鱼,蒸得火候恰到好处,鱼肉洁白细腻,宛如蒜瓣。身上铺着切的极细的姜丝、葱丝和辣椒丝,热油一泼,激发出极致鲜美的香气。
那一锅鸡汤用的是老家带来的资格老母鸡,文火慢炖了整整一上午,汤色清澈金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诱人的黄色鸡油,撒上几粒枸杞和大枣,鲜香扑鼻。
锅里煮熟的鸡肉放凉后斩件,浇上陈耀刚刚亲手调配的秘制红油料汁,麻辣鲜香,鸡肉紧实皮脆爽。
处理整鸡之后剩下的部分也得到了充分的利用,鸡胗、鸡心、鸡肝与泡椒、泡姜、蒜苗一同猛火快炒,锅气十足,酸辣开胃,是极好的下饭菜。
之前厨房里的两大王牌也隆重登场,金黄酥脆的酥肉和酱色浓郁、麻辣五香的兔头,是餐桌上最抢手的小吃。
陈末的母亲今天还要上班,遗憾缺席了这次家庭聚餐。众人围坐在一起,首先将漂亮的生日蛋糕摆在桌子中央,插上五根代表五十周岁的彩色蜡烛并点燃。
姑妈笑着招呼:“哥,快许愿快许愿!”
客厅的灯被关上,只有蛋糕上跳动的温暖烛光照亮每个人的脸庞。陈耀看着身边的家人,还有儿子带来的朋友,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沉默了片刻,似乎真的在认真许下什么愿望。随后,他深吸一口气,一口气将所有的蜡烛吹灭。
掌声和欢呼声响起,庆祝他来到了人生的第五十个年头。
蛋糕被暂时移到一旁等待餐后分享,现在的主角是满桌的家常盛宴。陈末特意将皮特安排坐在了奶奶身边——这是他的一点“小心机”。因为他深知陈家有一个“坏习惯”:见不得别人碗里空着。只要你还没放下碗筷离开餐桌,热情的长辈们就会不停地给你夹菜,生怕你吃不饱。
果然,奶奶一坐下,就先是给皮特夹了一只最肥美的卤兔头:“来来,小伙子,尝尝这个,我们末娃子最爱吃的!” 然后又夹了一大块清蒸鱼肚腩肉,几片油亮的腊肉,一勺浓香的什锦肚条……很快,皮特面前的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奶奶一边夹还一边嘟囔:“多吃点,多吃点!你看看我们家的末娃子囊个瘦哪好看嘛,男娃子家家的,就要长得高高壮壮的才精神!”
皮特受宠若惊,连连道谢,努力地吃着碗里源源不断的美味。这种老一辈“宁可胖一点,也绝不愿看你饿肚子”的、近乎固执的疼爱方式,让他这个异乡人感到既温暖又有点招架不住,心里却是一片暖洋洋的。
餐桌上的气氛热闹而温馨,美食与亲情交织,构成了最朴实也最动人的生日画卷。
……
餐桌上杯盘渐空,喧闹声也渐渐平息。姑妈帮着奶奶收拾了一部分碗筷去厨房清洗,皮特则被电视里播放的戏曲节目吸引——虽然看不懂,但那份热闹让他觉得温暖。客厅沙发上,长辈们聊着家常,声音不高,恰好成了餐桌这边父子二人之间一种微妙的背景音。
餐桌旁,最终只剩下了陈末和陈耀父子二人,隔着几盘残羹剩菜,默默地吃着饭。气氛沉默得有些压抑,只有筷子偶尔碰到碗盘的轻微声响。
陈末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埋头默默吃饭的中年男人。父亲的鬓角似乎比半年前又多了些刺眼的白发,额头的皱纹也更深了。陈末心里五味杂陈,像是打翻了一个陈年的调料铺,酸甜苦辣咸混杂在一起,堵在胸口。
自从爷爷病逝后,这个家好像就失去了某种粘合剂。他和父亲的关系,仿佛宿命般地重复了当年父亲和爷爷之间的模式,不知不觉间变得疏远、僵硬,话越来越少。直到陈末大学毕业后,郑重地向父母提出想把直播打游戏当做正式职业时,父子之间那层本就脆弱的薄膜被彻底捅破。
老一辈的观念坚如磐石。在父亲陈耀看来,打游戏就是不务正业,是玩物丧志,是看不到未来的虚度光阴。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无数次试图劝说甚至强硬地要求陈末去找个正经工作。沟通变成了争吵,争吵积累成隔阂。
而真正点燃导火索的,是父亲之后的一个决定。他将自己攒了半辈子的积蓄,几乎全部拿出来,和一个朋友合伙租下了一个铺面,雄心勃勃地打算做餐饮——中午卖盒饭,晚上做烧烤和单锅小炒。
那时疫情刚过,百业待兴,餐饮行业更是经历了重创,多少老店都没能撑下去。陈末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又急又气,直接和父亲大吵一架。
“你为什么从来不跟家里人商量一下?现在是什么环境你不知道吗?那么多餐馆倒闭,你怎么就敢把钱全投进去?”
父亲则像是被戳中了最敏感的神经,固执地反驳:“这是我自己的钱!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能做主!你什么时候找到个正经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了,再来管老子的事!”
那次的争吵异常激烈,伤人的话像刀子一样甩出去。陈末觉得父亲不可理喻,顽固又冒险。陈耀觉得儿子不成器,还反过来指责自己。最终,陈末选择了眼不见为净,搬出了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家。
陈耀则全身心扑在了那个寄托了他全部希望和积蓄的铺子上,早出晚归,累得筋疲力尽,也确实无心也无力再去管儿子租房的事情。
时间就在这种冰冷的僵持中流逝了半年。那段时间里,陈末的直播间观众依然稀稀拉拉,但他偶尔会在直播间隙,像是随口一提般对着镜头说:“……对了,蜀都的朋友,如果路过xx路,可以到一家叫‘陈记家常味’的小馆子尝尝,味道……还不错的。”他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只是下意识地想做点什么。
而陈耀,在凌晨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收拾完铺面后,会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开那个叫音符的App,默默地翻看儿子发布的日常短视频。看着屏幕里儿子打游戏时的日常,或者偶尔的生活片段,他看不懂游戏,但会从儿子的言语里面,读懂他的喜怒哀乐。
父子之间,再无直接的言语交流。所有的关心和笨拙的爱意,全都悄无声息地流淌在了这些沉默的行动里。
餐桌上长时间的沉默被陈耀打破。他依旧低着头,仿佛是在对着碗里的米饭说话,声音有些含糊,却清晰地钻进了陈末的耳朵:“你最近……缺不缺钱花?缺钱的话就给我说。现在铺子上……生意稍微好一点了。外头要是住不习惯,就回家来住。屋头你的房间,奶奶天天都在给你打扫,干净得很。”
陈末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了。他抬起头,看着父亲花白的头顶,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哽住。
“爸。”他时隔半年,再次对着这个男人喊出了这个称呼。
陈耀闻声,动作僵了一下,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不知是因为刚才那杯白酒上了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已经微微泛红。
“我现在过得挺好的。”陈末的声音很稳,带着一种试图让父亲安心的力量,“我现在加入了一个很正规的俱乐部,是职业选手了,拿工资,打比赛。不是之前那种……你觉得不靠谱的野路子了。”
陈耀其实并不太明白“俱乐部”、“职业选手”具体意味着什么,和他认知里的“打游戏”有什么区别。但他从儿子平静而坚定的语气里,听出了“过得挺好”这几个字。这就够了。
他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得到了某种模糊的认可,重重地点了下头,随即举起面前还剩小半杯白酒的杯子,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的眉头皱紧,声音有些沙哑:“过得好就行……好就行。”
“爸。”陈末今天第二次叫他,这次的声音更轻,却带着更实在的温度,“我给你买了个按摩腰的仪器。之前……我妈给我发消息,说你这段时间回来老是念叨腰不舒服。我给你买了一个,你试试看有没有用。”
陈耀闻言,拿着空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愣了几秒,随即低下头,用力地眨着眼睛,嘴里嘟囔着:“买那东西干啥……白浪费钱。我这就是累的,歇歇就好了。你的钱,自己花在自己身上,吃好点穿好点……”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左眼飞进了什么灰尘,抬起粗糙的手掌,不停地、用力地揉搓着自己的左眼眼眶,试图掩饰那难以控制的酸涩。
“快递大概今天或者明天就能到。你……记得试一下。”陈末不忍再看父亲此刻有些狼狈的模样,匆匆说完最后一句,像是逃也似的站起身,“我吃饱了,先下桌了。”他端起自己的碗筷,快步走向厨房。
餐桌旁,又只剩下陈耀一个人。他依旧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揉眼睛的手慢慢放了下来。他拿起桌上的白酒瓶,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没有喝,只是看着那清澈的液体。
今天这酒,味道似乎格外辣人。
辣得人喉咙发紧。
辣得人眼睛发热,像是有什么东西非要冲破阻碍涌出来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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