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女离开后,寝殿里的甜腥气久久未散,像一道无形的提醒,将我从那短暂的安逸中彻底拽了出来。双江县的瘟疫,阴阳真人笔记里的阴谋,净莲池底那些无声的怨魂……所有被我刻意压在心底的沉重,此刻都化作尖刺,密密麻麻地扎着心脏。
我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一个月,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有白弥勒指尖的冷香,有苏娜煞气的幽蓝,有雨玲珑水幕的清透,甚至有墨魇偶尔露出的温顺……可梦终究是梦,醒来时该面对的,一样都不会少。我与白莲教之间,隔着的是数不清的人命,是淌不完的鲜血,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调和的对立。
我转过身,看向依旧斜倚在黑玉榻上的白弥勒。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暗金色的眸子在烛火下泛着微光,平静地望着我,仿佛早就等我这句话等了很久。
殿内静得能听见净莲池传来的、如同呜咽般的水声,还有殿角那盏长明灯芯爆出的细微噼啪声。
“白弥勒,”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声音平静却坚定,“我该回去了。”
没有试探,没有恳求,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容里藏着惯有的玩味,却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像薄冰覆在湖面。“回去?”他慢悠悠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尾音拖得很长,暗金色的眸子骤然收紧,像两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罩住,“你凭什么觉得,我会放你离开?”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漫开,瞬间充斥了整个寝殿。空气仿佛被凝固成了实质,压得我胸口发闷,呼吸都变得困难。地砖缝隙里渗出的阴气不再温顺,而是化作无数冰冷的触须,缠绕上我的脚踝,带着不容抗拒的束缚力。这才是他真正的力量,平日里那副慵懒随意的模样,不过是他随手披上的伪装,底下藏着的,是能轻易掌控生死的绝对权威。
我迎着这股几乎要将人碾碎的威压,强迫自己挺直脊背,目光毫不退缩地撞进他的眼眸。“我们本来就是仇人。”我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决绝,“正邪不两立,血债必须血偿。这一个月,于我而言,已经够奢侈,够荒谬了。白弥勒,你我……从来都站在对立面。”
说出这些话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传来阵阵钝痛。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这一个月的点滴:他用指尖轻点我的眉心,教我化解怨毒的手法;他看着我被苏娜的煞气逼得狼狈不堪,却在我快要撑不住时,不动声色地递来一瓶幽冥液;他任由我在他的黑玉榻上胡闹,甚至在我画完那只歪歪扭扭的王八后,只是无奈地弹了弹我的额头……
这些画面像淬了毒的蜜糖,诱人却致命。沉溺下去,只会在温柔乡里被慢慢腐蚀,最终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白弥勒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暗金色的眸子里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邃,像两片望不到边的星空,藏着太多我看不懂的情绪。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怒斥,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看透。
沉默在殿内蔓延,带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慌乱,像要撞破胸膛。
良久,我终于垂下眼睫,避开他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唾弃的软弱,还有一丝无法抑制的……贪恋。
“我……”
我顿了顿,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那句藏在心底的话说出口:
“最后再贪心一下。”
话音未落,我猛地抬起头,上前一步,俯下身,带着一种决绝的、如同飞蛾扑向烈火般的冲动,将自己的唇瓣,轻轻印在了他那微凉的薄唇上。
触感冰凉,却像有电流窜过,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唇瓣相触的刹那,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不可察的一僵。
我不敢停留,只想用这短暂的触碰,为这段荒谬的纠缠画上一个仓促的句号。可就在我准备退开时——
一只微凉的大手猛地扣住了我的后脑,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阻止了我的后退。
白弥勒的脸骤然拉近,暗金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复杂而危险的情绪,像风暴来临前的海面,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他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化被动为主动,狠狠吻住了我的唇瓣!
这个吻,没有丝毫温柔,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强势,一种仿佛要将千年孤寂都倾泻出来的疯狂。唇齿交缠间,我能感受到他冰冷却急促的呼吸,能尝到他口中那冷冽的檀香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甚至能感觉到他扣在我后脑的手指,那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理智都在这激烈的吻中崩塌、碎裂。只能被动地承受着,像漂浮在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任由他带着我驶向未知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仿佛只是转瞬之间。
他终于缓缓松开了我。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撞在冰冷的殿柱上才稳住身形。唇瓣火辣辣地疼,带着明显的红肿,胸口剧烈起伏,脸上烧得厉害,可心里却像被灌满了冰水,一片茫然和冰冷。
白弥勒依旧靠在榻上,暗金色的眸子里恢复了平日的深邃与平静,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吻从未发生过。只是眼底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波澜,像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圈圈涟漪。
他看着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
“下次见面,我们就是仇人了。”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彻底斩断了我们之间那若有似无的牵绊,为这一个月的荒诞纠缠,画上了一个冰冷而残酷的句号。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此刻的模样——白袍上的黑莲,眼底的波澜,唇边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红——牢牢刻进灵魂深处。然后,我毅然转过身,没有丝毫留恋,大步朝着殿门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带着撕裂般的疼痛,却又异常坚定。
推开殿门的瞬间,外面的阴风夹杂着浓郁的怨气扑面而来,吹得我一个激灵。依旧是那片阴森诡异的白莲教总坛,依旧是那些面无表情的傀儡,依旧是那片遮天蔽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白莲。
但我知道,我不一样了。
我该回到我的世界去了,回到我的同伴身边去了。那里有需要我守护的人,有需要我完成的事,有属于我的、哪怕艰难却真实的人生。
下一次见面,便是刀兵相向,不死不休。
再见了,白弥勒。
不,或许应该说——
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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