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欧的草原像块被风揉皱的绿毯，一直铺到天边。林汀的孙女林芜，正蹲在黑麦田边，指尖捏着半片被啃得残缺的麦叶——叶面上的齿痕细密如网，是草原蝗留下的印记。远处的天际线泛着土黄，那是蝗群正在逼近的信号，像一场移动的沙尘暴，所过之处，连坚硬的芨芨草都被啃成了光杆。
“再等三个时辰，咱们的冬储粮就全没了。”坐在她身边的斯拉夫少女瓦莲京娜，正用木槌捶打着一束草原紫草，紫色的汁液溅在她的粗布裙上，像洇开的晚霞。她的祖父是当年从法兰克迁徙来的医者后代，裙角绣着半朵甘菊，与林芜护腕上的连春草银斑恰好组成一个圆，“巫医说这是‘草原之神在收祭品’，要把家里有女儿的，都送去祭蝗，说是‘女子的血能让蝗群退去’。”
瓦莲京娜的妹妹，个梳着两条粗辫的小姑娘，正抱着一只陶罐躲在麦垛后，罐里装着几颗饱满的黑麦种，是她冒着蝗灾从地里抢收的。“姐姐说，长安来的草能治百病，也一定能治蝗灾。”她的俄语混着点法兰克口音，指了指陶罐底——那里粘着一粒从南海漂流来的连春草籽，壳上的潮纹还清晰可见。
林芜从行囊里取出个锡盒，里面的草籽泛着深绿，是新育的“穗连春”——混了吕宋连春草的耐潮基因、北美火种草的抗虫纤维、冰岛冰火春的耐寒根须，还有长安银斑草的驱虫银斑素，种皮上裹着层从草原紫草里提取的紫胶，能让蝗群闻着就退避，像给籽穿了件“防蝗衣”。“这草的茎叶能分泌一种萜烯类物质，是蝗群最怕的味道。”她把草籽撒在黑麦田的田埂上，“你看，它的根须在土里会缠成网，既能固住草原的沙，又能拦住蝗群的路，本就该长在这连成片的草原上。”
冰棱的孙女冰薇，正用冰火春根粉和草原紫草汁调成糊状，往麦秆上涂抹——糊状物遇风结成膜，泛着淡淡的紫，蝗群落在上面，脚爪立刻被粘住，扑腾几下就掉落在地。“冰火春的寒气混着紫草的苦，能让蝗群的翅膀发僵，飞不远。”她笑着举起一把粘满蝗虫的麦秆，“比巫医的符咒管用多了。”
波屿的后人波菱，正用环礁春草纤维编“防虫网”，网眼间嵌着穗连春草籽，“礁盘春的纤维在咸风里能变硬，在草原风里却能变软，像层弹性的盾，蝗群钻不进，麦秆却能透气。”她指着网面上的银斑，“穗连春的银斑在阳光下会闪，能晃花蝗群的眼，让它们找不到麦垛。”
谷穗的孙女谷苗，则把火种草炭化粉和黑麦麸皮拌在一起，撒在蝗群密集的地方——炭粉的吸附性强，能粘住蝗虫的口器，麸皮的香气又能引诱它们啄食，“火种草在野火里炼出的‘硬气’，能让这诱饵带着点毒性，却不伤黑麦和牲畜。”
巫医带着几个部落长老赶来时，田埂上的穗连春已冒出寸许高的芽，紫绿色的茎叶在风中轻轻摇，蝗群果然绕着田埂飞，不敢靠近。巫医举着刻满符文的木杖，杖头的鹰羽被风吹得乱颤：“外来的妖草！竟敢用邪术对抗草原之神！去年献祭了五个女子，蝗灾才退了些，你们是想让草原变成不毛之地吗？”
瓦莲京娜突然掀开粗布裙，露出腿上的伤痕——是去年为了抢收黑麦，被蝗群叮出的红肿。“献祭了人，蝗灾还是来！”她把沾着紫胶的麦秆举到巫医面前，“这草没伤人，却能挡蝗，到底谁在帮草原？”
正在这时，远处的蝗群突然骚动起来。一群草原牧人的马队冲了过来，马蹄踏过撒了火种草炭粉的地面，惊起的蝗虫纷纷落地，翅膀僵硬得飞不起来。为首的牧人勒住马，看着田埂上的穗连春草芽，又看了看被粘住的蝗虫，突然翻身下马：“让她们试试！再这样下去，我们的牛羊都要饿死了！”
林芜她们立刻扩大防线。瓦莲京娜带着斯拉夫女子，往更多的麦秆上涂紫胶糊；冰薇和波菱指挥人在草原边缘拉起防虫网，网下撒满穗连春草籽；谷苗则跟着牧人，把火种草炭粉撒在羊群经过的路径上——羊群踩过的地方，蝗虫死了一片，羊却吃得更欢，原来炭粉混着麸皮，还是牛羊的好饲料。
三天后，蝗群真的退了。黑麦田保住了大半，田埂上的穗连春已长到半尺高，紫绿色的茎叶连成一片，银斑在阳光下闪成了星河。被救下的黑麦开始灌浆，饱满的麦穗在风中点头，像在给草儿道谢。
巫医的木杖掉在了地上。他走到穗连春草丛前，用指尖沾了点草叶上的露水，尝了尝，眉头皱了又舒：“这草……带着草原的苦，也带着远方的清，是草原之神送来的新伙伴。”他忽然对瓦莲京娜说，“以后‘祭蝗礼’改种‘护麦草’，女子可以跟着你们学配药、编网，谁种的草能护住黑麦，谁就是草原最受尊敬的‘穗母’。”
林芜教她们做“草原穗饼”——用黑麦粉混着穗连春草叶，在烧热的石板上烤熟，饼边带着点紫草的紫，咬下去有股清苦的香，能抵草原的燥，还能防蝗群叮咬。瓦莲京娜则带着女子们在草原上画出“草穗阵”——用石块摆成麦穗的形状，里面种满穗连春和草原紫草，说“这是请草原之神和草精灵一起守着黑麦”。
离开东欧草原时，瓦莲京娜送给林芜一个牛角药罐，里面装着新收的穗连春草籽，罐身上用斯拉夫符文和汉文刻着“穗连千里”，罐口系着一束草原紫草和黑麦穗。“牧人们要赶着羊群，把草籽撒到东边的乌拉尔山。”她指着草原尽头的山脉，“他们说，那里的森林太密，蝗群藏在里面，该让穗连春去探探路，把草原的绿和森林的青连在一起。”
马车驶离草原时，林芜把穗连春草籽装进个新的漂流瓶——瓶身是斯拉夫的桦树皮，瓶口塞着南海的珊瑚绒，瓶里垫着北美的玉米叶，草籽间混着冰岛的泥炭和长安的同春草粉。草原的风掠过瓶身，符文和汉文在阳光下交替闪烁，像在诉说着一场跨越万水千山的相遇。
“祖母说，草原的风是连在一起的，吹过黑麦，也吹过远方的稻。”林芜望着瓶身消失在草原的绿浪里，“这穗连春从长安出发，走过冰原、环礁、南海、草原，根须早就顺着风，把千万片土地的麦穗连在了一起。”
她翻开《万草同春录》的“东欧篇”，新夹的穗连春草叶带着黑麦的香和紫草的苦，旁边是瓦莲京娜用斯拉夫文写的话，林芜认得“连穗”两个字——草在连穗，风在连脉，女子们的脚印，也在跟着草原的风，连成条跨越平原的路。
草原的风还在吹过黑麦田，却不再像要卷走一切的猛兽，反而带着穗连春的清香，掠过麦垛，掠过防虫网，掠过女人们扬起的牧鞭。林芜知道，东欧的蝗灾或许还会再来，但只要这穗连春还在草原上连穗，只要女子们还在风里撒播草籽，这风声就只会成为麦穗更沉的养分，让下一季的连穗，结得更密，更实。
而那株在草原上连穗的穗连春，早已把根须扎进了东欧的黑土，跟着风的脚步，带着它的籽，把故事，往更辽阔的平原与森林，继续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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