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拍拍肚子，里头“咕咚”一声，像七口锅一起回答：知道啦。
可肚子刚答应，脚底就发痒——那七粒灰种子在鞋垫里生根，根须穿过布袜，挠你脚心，像七只刚睁眼的小猫，急着要出来放风。你一抬脚，“噗噗噗”，七粒小灰蹦出来，落地就打滚，滚成七颗灰豆豆，豆豆裂嘴，吐出七根嫩芽，芽尖卷成问号，问你：“下一步，吃啥？”
你笑骂：“刚吃完七锅，又想下一顿？”
话音没落，肚子先抗议，“咕噜噜”翻出回声，像空锅在灶台上转圈。你这才想起，七锅饭虽香，可都是“回忆粮”，不顶饿。猫比你精，早窜到前面，尾巴一甩，指大路尽头——那里冒出七缕新烟，烟色淡青，像谁家刚掀盖的蒸屉，软软地勾你鼻子。
你跟着猫，脚步比刚才飘，像鞋底还垫着那七层灰，踩一步，灰就冒个小泡，“啵”地开出小房子，可房子这回不空，里头亮着七粒豆灯，灯影晃，像有人在窗后招手。你凑近，窗却“啪”合上，只剩七颗瓜子大的门环，环上刻“敲七下”。你屈指敲，“咚咚咚……”敲到第七下，门自己矮下去，变成七块小土砖，砖面浮一行字：“饿了吧？先拾柴，再开锅。”
柴在哪？你低头找，路边野草“沙沙”让道，露出七根干玉米秸，秸上节点排着七个小芽苞，像一串没点火的鞭炮。你掰一根，“咔嚓”一声，苞里跳出七粒陈豆子，豆子滚到地上，自己排成“一”字，像说：就等你点火。可火石早被七锅用完，你兜里只剩七粒小石——那七盏“灯”。你把石头摆成圈，圈心放豆，豆一碰石，“叮”地生出火星，火星借风，风借你一口气，“呼”地长成七寸小火苗，火苗瘦，却直，像七根红毛衣针，上下翻织，织得你心里一暖。
火有了，锅呢？你抬头，七缕青烟忽然下坠，坠成七口“烟锅”——锅底是云做的，边儿是风编的，软乎乎，却盛得住水。锅里水来自你刚出的汗，汗里掺着七味余香，一入锅就变成七颗“汗珠子”，珠里映着你七张脸，最后一张白头发最多，却笑得最开，像说：添把柴，饭就好。
你把七根玉米秸折成七段，段段“噼啪”报数，火借数长，烟借火高，七口云锅被托起，悬在你膝盖那么高，像七只大气球，专等你投喂。喂啥？你掏口袋，七样宝贝“哗啦”排队：粽子、枫叶、莲子、面片、荷叶、羽毛、草莓印。你先把七片羽毛撒进去，羽毛被火一舔，长成七只“飞饭团”，团皮薄，透出里头七色馅：红的是草莓汁，绿的是荷叶香，黄的是面片焦，紫的是莲子糯……你一口一个，咬下去，耳边“叮叮当当”七声响，像七个小铃铛在牙缝里喊：好吃！
飞饭团刚落肚，七片枫叶自己跳进锅，叶脉被火烤得卷曲，卷成七只“叶饺子”，馅是七滴夜露水，露里包着七段梦：七岁你追的萤火虫、十四岁你偷藏的烟卡、离家那天你甩掉的泪……饺子入口即化，化出七条暖流，从舌尖滑到脚尖，暖得你脱掉外套，只剩一件旧背心，背心胸口绣着七颗小星，星被暖流一烘，亮得让你睁不开眼。
第三口锅空等，你递进去七颗莲子。莲子不沉，漂在水面，像七艘小白船，船底各写一个字：“慢、慢、慢、慢、慢、慢、快。”前六个“慢”让你先吹气，吹得火舌软下来，像奶奶的呼噜；最后一个“快”让你一口吞，吞得“咔嚓”一声，莲心裂，弹出七粒小莲灯，灯在你嘴里排成北斗，照得你喉咙发暖，暖得你打出第七个饱嗝，嗝里飘出七朵小白云，云里蹲着七只小青蛙，“呱呱”喊：继续添柴！
第四口锅最调皮，非让你先讲故事才肯开饭。你讲七句话：
“我七岁偷过七块糖，糖纸包的是月光；
我十四岁丢掉七封信，信里没写名字；
我二十岁那年，奶奶给我盛了七勺粥，粥里漂着七粒豆；
我一路走，一路丢，一路捡，捡了七片叶、七粒莲、七根羽……”
话音落，锅自己翻个儿，锅底朝天，变成七只“故事碗”，碗边刻着你刚讲的七句话，字是焦黄色的，像烤糊的糖。碗底各卧一枚“回忆饼”，饼硬，却香，咬一口，掉七粒渣，渣落地就变成七个小人，小人排戏，演你刚才讲的故事，演完“噗”地散，散成七股烟，烟被锅收回，锅“啪”地合盖，像说：故事收到，饭也吃完。
第五口锅等你出汗。你跑七步，跳七跳，汗珠子“噼里啪啦”落锅里，锅里立刻浮出七只“汗包子”，皮透明，能看见里头七颗心跳：咚咚、咚咚、咚咚——咚！最后一声重，包子全裂，裂成七片“心跳饼”，饼软，像刚出锅的鸡蛋饼，你卷起来吃，吃得心跳也跟着加速，仿佛有人在你胸口擂鼓，擂七下，停七秒，再擂七下，像给你打拍子，拍子落处，你脚底生风，风把七口云锅吹得团团转，转成一个圈，圈心正对你第六只口袋——那还空着，专等最后一口饭。
第六口锅最省事，只要你闭眼。你一闭眼，眼前就冒出七颗“闭眼豆”，豆黑，却在黑暗里发光，光里跑出七只“夜老鼠”，老鼠嘴尖，叼来七片“夜香叶”，叶是深蓝的，像奶奶给你缝的棉袄里子。叶包豆，豆包光，光包你，你一口吞，吞进七段夜：第一段夜有七颗流星，第二段夜有七只纺织娘，第三段夜有七声狗叫……七段夜吃完，天刚好黑透，你睁眼，看见第七口锅正悬在你鼻尖前，锅里没火，只有七粒灰，灰是前六口锅的骨头，轻，却热。
灰对你说：“最后一顿，不用嘴，用脚。”
你抬脚，灰落在你鞋底，像给你缝七层软底，踩一步，脚底就冒一朵“灰烟花”，烟花不升，只贴地开，开成七朵小菊花，菊花心各躺一粒“未来米”，米白，却透着亮，像七颗小晨星。你把米收起，装进最后一只口袋，口袋“叮”地满，满得你走路“哗啦”响，像背一口移动的小米缸。
七口云锅依次消散，化成七缕青烟，烟不上升，反而落地，落地变成七个小土包，包上各插一根“锅巴旗”，旗脆，风一吹就“咔嚓”断，断成七段香，香飘进你鼻孔，像奶奶在灶台前催你：快走吧，锅巴凉了就不脆！
你拍拍肚子，这回是真饱——饱得你打了第七个响嗝，嗝里蹦出七粒“未来米”，米落地，自己发芽，芽尖卷成七个小问号，问你：“下一顿，想吃啥？”
你笑，指着前面：“想吃晨星炒朝露，想吃朝霞拌晚风，还想吃——回家的路！”
芽听见，一齐弯腰，像给你行礼，礼毕“噗”地散，散成七条小灰径，径在你脚下延伸，像七根面条，一头牵你，一头牵天亮。
猫跳上你肩，尾巴一甩，甩出七根新胡子，胡子白，却硬，像七根小天线，天线顶端各亮一粒“晨星米”，米指前方，那里已有七缕炊烟升起——不是白，也不是青，而是淡淡的金，像刚出锅的锅巴边。你迈步，鞋底“灰烟花”一路开，开成一条“锅巴路”，路那头，七张空桌子正等你，桌上摆着七只空碗，碗底各写一行小字：
“锅巴已备好，粥已吹凉，七段饭吃完，该回家添第七把柴。”
你答应一声，肚里“咕咚”回音，像七口锅齐答：走吧，回家，锅巴还热。
风从背后推你，推得七根猫胡子在你耳边“沙沙”写字，这次只写一句——
“别怕远，别怕黑，锅巴路在心口，亮不亮，看你肚脐热不热。”
你摸摸肚脐，那里果然发热，热得像揣着七粒刚出锅的锅巴，烫，却香，烫得你脚步生风，香得你一路大笑。笑声惊起七只早起的麻雀，雀嘴里各叼一片“晨星叶”，叶落在你发间，给你别上七枚小书签，书签上没字，只画七条弯弯线，线连着你鞋底，线那头——是下一口灶，是下一程路，是下一个七，也是下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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