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卡列娜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他的病房外间。她以雷霆手段封锁了消息，对外只宣称蒙特利公爵因旧伤复发需要静养，并迅速处理了医疗中心骚乱的后续，将所有知情者暂时“保护”起来。朝政依旧运转，但她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所有大臣都噤若寒蝉，连卡勒和尤里都暂时收敛了动作，暗中观察。
她无法进入病房打扰他的恢复，只能通过奥本海默的汇报了解他的情况。每一次听到他精神识海依旧脆弱，狂化值虽被暂时压制但极不稳定的消息，她的心都会随之揪紧。
那个深度精神链接的后遗症，远超她的想象。即使隔着墙壁，她也能隐约感受到他精神世界中传来的、如同潮水般起伏的混乱与痛苦。而她自己，也时常会陷入短暂的恍惚，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链接时感受到的、属于他的记忆碎片和汹涌情感。
骄傲的壁垒已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心疼、悔恨、后怕，以及一种……无法再否认的、深刻入骨的牵挂。
第四天清晨，奥本海默终于带来了好消息：埃文公爵苏醒了，精神识海初步稳定，虽然极度虚弱，但意识已经恢复清明。
卡列娜几乎是立刻起身，推开了病房的内门。
晨光透过窗户，柔和地洒在病床上。埃文靠坐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唇上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熟悉的紫罗兰眼眸已经恢复了神采，只是比以往更加深邃，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看到卡列娜进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别动。”卡列娜快步上前，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她的动作有些急，指尖触碰到他病号服下略显单薄的肩骨，两人都是微微一颤。
那场深度精神链接，让他们之间建立了一种超越言语的微妙感应。仅仅是这样一个简单的触碰，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底翻涌的波澜。
卡列娜收回手，有些不自在地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尴尬而紧绷的沉默。曾经可以坦然谈论政务、甚至互相调侃的关系，在经历了生死的考验和精神的彻底交融后，变得无比微妙。
最终还是埃文先开了口，声音沙哑而虚弱：“陛下……臣……给您添麻烦了。”他的目光低垂，不敢与她对视，带着深深的愧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记得自己狂化时的恐怖模样，记得那毁灭一切的冲动，更记得是她不顾自身安危，踏入了那片绝境，用那种方式将他拉回。这份恩情，这份目睹了他最不堪一面的难堪，以及那份在精神链接中感受到的、她毫无保留的接纳与泪水，都让他心绪复杂到了极点。他觉得自己玷污了她，不配再拥有之前那份隐秘的倾慕。
卡列娜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一阵刺痛。她知道他在想什么。
“没有麻烦。”她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是朕该谢谢你，为帝国，也为……朕自己，一次次涉险。”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还带着输液针孔的手背上，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谢陛下关心。”埃文低声回答，依旧没有抬头。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卡列娜看着他刻意回避的样子，心底那股烦躁和无力感再次升起。她不喜欢这样。她宁愿他像以前那样，带着克制却真实的情感和她争论，哪怕是被她拒绝后那冰冷的回避，也好过现在这种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小心翼翼的疏远。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僵局。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看着窗外初升的朝阳，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
“那天……在精神链接里，朕看到了很多。”
埃文的身体猛地一僵。
“朕看到你小时候在训练场摔倒，膝盖磕破了却咬着牙不肯哭的样子；看到你第一次成功掌控雷电异能时，眼中闪过的欣喜；看到你被朕拒绝后，一个人在书房里，对着那盆幽昙星兰沉默了很久……”她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埃文心上。
“也看到了……你每一次挡在朕身前时，心底那份不容置疑的决绝。”她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他，“埃文·蒙特利，你告诉朕，经历了这一切，朕该如何再把你仅仅当作一个‘忠诚的臣子’来看待？”
埃文猛地抬起头，撞入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湛蓝眼眸中。他看到她眼中不再有冰冷的拒绝和刻意的距离，只有一种复杂却无比真实的情绪——有懊悔，有心疼，有无奈，还有……一种他不敢去确认的、如同晨曦般微光。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血液仿佛在瞬间冲上了头顶。残存的精神链接让他能隐约感受到她此刻心绪的激荡，那不是怜悯，不是施舍，而是……一种与他此刻心情共鸣的、混乱却真挚的回应。
“陛下……”他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别叫朕陛下！”卡列娜突然有些失控地低吼，她几步走回床边，俯身靠近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变得呼吸可闻。她的眼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这里，没有女皇，也没有公爵！只有卡列娜和埃文！告诉朕，经历了那样的链接，感受过彼此最深的痛苦与脆弱，你还要继续把朕推开吗？你还要用那该死的君臣之礼来束缚自己，也束缚朕吗？”
她的气息拂在他的脸上，带着她特有的冷香和一丝激动的热度。埃文能清晰地看到她眼底的血丝，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身体。他从未见过如此失态、如此……真实的卡列娜。
所有的理智、所有的自卑、所有的顾虑，在她这近乎蛮横的逼问和那双燃着火焰的眼眸注视下，土崩瓦解。
他猛地伸出手，不再是小心翼翼的试探，而是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终于爆发的力量，紧紧抓住了她撑在床边的手腕！
肌肤再次紧密相贴，比上一次在秘库中更加清晰，更加滚烫！
“臣……我……”埃文的声音因激动而哽咽，紫罗兰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那里面不再有疏离和愧疚，只剩下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刻的爱恋，“我怎么可能……还想推开你……”
“卡列娜……娜娜……”
他第一次，逾越了所有界限，呼唤了她的名字。不是陛下，而是卡列娜。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魔力，瞬间抚平了卡列娜心中所有的焦躁与不安。她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星河倾泻般的深情，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坚定而灼热的力度，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她没有挣脱他的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缓缓地、极其自然地，俯身将自己的额头，再次抵上了他的额头。
如同在狂化风暴中做的那样。
但这一次，不再是拯救，而是确认，是归属。
“埃文……”她闭上眼，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柔软。
两人额头相抵，呼吸交融，精神力的余波在无声地共鸣、缠绕。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鸟鸣和彼此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心墙已碎，枷锁仍在，但这一次，他们选择了共同面对。
一种崭新的、脆弱却无比坚韧的关系，在这劫后余生的晨曦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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