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入西郊，穿过一片已经开始落叶的梧桐大道，最后在一座灰墙青瓦的中式院落前停下。门楣上，沈宅的牌匾略显斑驳，那是爷爷沈岫云早年亲手题写的。
推开车门，一股混合着泥土和草木清香的熟悉气息扑面而来。沈清澜站在门前，望着这座承载了她整个童年和少女时光的老宅，脚步竟有些迟疑。
管家忠伯早已等在门口，见到她，眼圈瞬间红了：“大小姐，您可算回来了......”
“爷爷怎么样了？”她径直问道，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先生刚服了药睡下。”忠伯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沈清澜点点头，迈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庭院依旧，假山流水，曲径通幽，只是原本精心打理的花木显得有些杂乱，石阶缝隙间探出几缕倔强的青草。
她沿着抄手游廊往里走，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脉搏上。
这里，爷爷曾手把手教她磨墨习字，告诉她“字如其人，要端方正直”；
那里，她曾躲在紫藤花架下，为一次失败的实验偷偷掉眼泪；
东厢的书房里，至今还摆着她获得的第一个科学竞赛奖杯，爷爷当时笑得比她还开心......
可是现在，书房里堆积着各种医疗仪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爷爷最爱的文房四宝被收到角落，取而代之的是药瓶和氧气机。
物是人非。
这四个字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痛了她的心。
她走到爷爷的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老人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花白的眉毛微微蹙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曾经握笔如飞、能在宣纸上挥毫泼墨的手，此刻无力地搭在锦被上，布满针孔和老年斑。
沈清澜在床边轻轻坐下，小心翼翼地替爷爷掖好被角。这个曾经在她心中如山般巍峨的老人，如今脆弱得像个孩子。
“他一直在念叨您。”忠伯在她身后轻声说，“特别是最近，总是问‘清澜什么时候回来’。”
窗外，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来，在老人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沈清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黄昏，爷爷坐在庭院里的石凳上，对刚刚在科研道路上受挫的她说：
“清澜啊，做学问如做人，最重要的是守住本心。名利如浮云，只有心中的那份热爱，才是支撑你走得更远的根基。”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如今却在这满屋的药味中，忽然明白了这句话的重量。
“大小姐，您的房间都收拾好了。”忠伯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还是原来的样子。”
沈清澜点点头，却没有立即起身。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爷爷起伏的胸口，听着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这座老宅见证了她的成长，见证了一个科学家的诞生。而现在，它又在见证着生命的轮回。
夕阳终于完全沉了下去，暮色如墨般在房间里晕开。忠伯轻手轻脚地打开一盏小夜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床头的一角。
那里摆着一个相框，里面是十年前的她，穿着学士服，挽着爷爷的手臂，两人都在阳光下笑得灿烂。
沈清澜轻轻拿起那个相框，指尖拂过玻璃表面。
物虽是，人已非。
但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就像这座老宅，就像爷爷对她的爱，就像她骨子里对科学的热爱。
都在这里，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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