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的指甲深深嵌进井口边缘的泥土里,指缝间渗出血丝。井底的寒气像无数根冰针,顺着裤脚往上钻,与肩头伤口的灼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人撕裂。他咬着牙,借着吴勇拉拽的力道,终于将半个身子探出土井,胸口猛地撞上井沿,疼得眼前发黑。
“快!”吴勇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死死攥着江流的胳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袖子早已被冷汗浸透,视线死死盯着井底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怪物从里面窜出来。
江流被拽上地面的刹那,几乎是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泥土混着血污糊在脸上,他却顾不上擦,只是用桃木剑撑着地面,勉强抬起头看向井口——那口老井此刻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不断往外喷涌着阴冷的邪气,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怎么样?那怪物……”吴勇的话还没说完,井底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像是巨石碾过骨头的脆响,伴随着根须断裂的“咔嚓”声,整口井都在剧烈摇晃,井沿的泥土簌簌落下,砸在两人肩头。
紧接着,一个冰冷刺骨的声音从井底传来,带着潮湿的回响,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朵:“你们跑不掉,我马上就会出来……”
江流和吴勇同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吴勇的软剑“呛啷”一声出鞘,剑尖抖得厉害,却死死指着井口:“谁?谁在说话?!”
“吴勇!乖徒儿,”那声音突然拖长了语调,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师父要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这几年送来这么多生魂,师父我哪能这么快出世?嘿!嘿!呵!呵!”
“师父?”吴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软剑“当啷”掉在地上。他踉跄着后退,撞在身后的老槐树上,树皮的粗糙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却丝毫无法让他清醒。“不……不可能……我师父早就死了……三年前,是我亲手埋的!”
“呵!呵!”井底的笑声愈发阴冷,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埋?你的确埋了我,可那是‘引煞聚阴还阳阵’的限制——逆天改命者,必须先历‘假死’,方能借煞还魂。你当真以为,凭你那点微末道行,能轻易杀死修炼百年的我?”
吴勇浑身一震,三年前师父“病逝”的画面猛地涌上心头——那时师父躺在病榻上,面色青黑,呼吸微弱,临终前攥着他的手,反复叮嘱要将自己葬在老槐树下,说那里“能得安息”。如今想来,那哪是安息,分明是离这聚阴阵更近的地方!
“还记得二十年前你拜我为师时,为师问你为何要学道吗?”那声音突然转了话题,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情,“你说你和你表妹的家人在这里被村民所杀,你想报仇,想护她周全。可你不知道,早在一百二十年前,为师就知道这迷魂村——因为我就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江流眉头紧锁,握着桃木剑的手又紧了紧。这怪物竟和迷魂村有这么深的渊源?而吴勇的身世,似乎也藏着更复杂的纠葛。
“只不过十岁时,我离开了村子,遇到了我师父,也就是你师祖。”那声音缓缓诉说,带着一种穿越百年的沧桑,却更显阴森,“我从小就知道,这迷魂村是个罪恶之地,世代靠劫杀过往商旅为生。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所以在十岁那年逃了出去。可我天资不高,等我学有所成回到这里时,已经是九十年前的事了。”
吴勇呆呆地听着,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他从未听师父提过这些往事,师父总是说自己是云游至此,偶然收他为徒。如今想来,哪有什么偶然,全是刻意。
“那时正好是这棵老槐树两甲子的寿数。”井底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因为迷魂村常年造孽,阴气极重,请我回来做场法事镇压邪祟。可我在做法时发现,这老槐树下竟是一个天然的引煞聚阴阵!”
“引煞聚阴阵?”江流心中一动,这阵法他在古籍上见过记载,是至阴至邪的阵法,能汇聚方圆百里的阴煞之气,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
“没错。”那声音带着一丝得意,“更巧的是,我这些年游历时得到一种禁阵,叫作‘引煞聚阴还阳阵’。你道这阵法是做什么的?它能借天地阴煞之气,逆转生死,让修炼者舍弃肉身,以阴魂之体吸纳煞气,最终化作不死不灭的邪祟!这迷魂村的罪孽,这老槐树的阴煞,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逆天改命之地!”
“你疯了!”吴勇终于回过神,声音里充满了惊骇,“这种禁阵会遭天谴的!你就不怕……”
“天谴?”井底的声音狂笑起来,震得井口的泥土哗哗直掉,“我本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人,还怕什么天谴?当年我发现这阵法后,就开始暗中布局——我假意帮村民镇压邪祟,实则在老槐树上钉满镇魂钉,防止阴气外泄,再借聚阴阵将迷魂村的罪孽之气、商旅的冤魂怨气,全引到这老槐树下,注入那枚黑蛋里!”
“那黑蛋……是你弄出来的?”江流沉声问道。
“不错!”那声音带着一丝炫耀,“那是我用自身精血混合千年阴煞凝练的‘煞魂蛋’,只要吸纳足够的生魂精气,我就能在蛋中重塑躯体,借煞还阳!只可惜,九十年的积累还不够,直到二十年前,我发现你这乖徒儿心有执念,正好可以利用……”
吴勇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几步,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悔恨:“所以……你借我留在迷魂村,借我布活祭阵,借我抓那些闯入者……全是你算计好的?”
“不然你以为,凭你的资质和年纪,有谁会轻易收你为徒?”井底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我早就知道这村子的人还在作恶,以前的闯入者都被他们杀得干干净净,直到你出现。我教你想学的本事,再让你亲手把我埋在老槐树下——你会为了报仇拼命,会为了救你表妹不择手段地活祭生魂,这一切,都是我布好的局!”
“你……你怎么能如此恶毒?”吴勇被惊得浑身发抖,声音都变了调。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复仇,是在救人,到头来却只是别人手中的刀,沾满了无辜者的血。
“我?恶毒?”井底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这里的冤魂我没杀一个,没活祭过一个!活祭难道不是你亲手做的吗?我的乖徒儿!呵!呵!是你亲手把那些生魂推下祭坛,是你亲手将你表妹的主魂当成诱饵……如今倒来怪我?”
吴勇的脸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踉跄着瘫坐在地。那些被他活祭的人临死前的哀嚎,李沐云在墨绿珠里痛苦的颤动,此刻全在他脑海里炸开,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心脏。
“还有,”井底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笃定,“再过一个时辰就是月圆之夜。月满则阴盛,正是这聚阴阵力量最强的时候,到那时,没人能阻止我破阵而出。我会获得新生,从此不在三界之内,鬼神难管!”
江流的心猛地一沉。月圆之夜……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正缓缓散去,一轮残月隐约可见,再过一个时辰,恐怕真会如这怪物所说,月满阴盛。
“吴勇!不能信他!”江流低喝一声,试图将吴勇从崩溃中拉回来,“他在故意击垮你的心志!我们还有时间,只要找到破阵之法……”
“破阵?”井底的声音嗤笑,“这阵法与老槐树共生,与迷魂村的罪孽相连,除非你能铲平这村子,烧尽这槐树,否则谁也破不了!更何况……”
话音未落,井口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内部撕裂。紧接着,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的邪气喷涌而出,带着浓烈的腥臭味,让江流和吴勇都忍不住捂住了口鼻。
“桀桀……时候快到了……”井底的声音变得愈发诡异,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乖徒儿,好好看着吧,看你的师父如何浴血重生……”
吴勇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嘴里喃喃着:“是我……都是我的错……”
江流紧紧握着桃木剑,掌心全是冷汗。他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这怪物正在借阴煞之力破壳,再过一个时辰,恐怕真的无人能挡。他必须想办法唤醒吴勇,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也要试着对抗到底。
“吴勇!”江流蹲下身,抓住吴勇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醒醒!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想让沐云的魂魄真的成为他的养料吗?你想让那些被你活祭的冤魂白死吗?”
提到李沐云,吴勇的身体猛地一颤,空洞的眼神里终于闪过一丝光亮。他抬起头,看着江流,嘴唇哆嗦着:“我……我还有办法吗?”
“有!”江流斩钉截铁地说,“找到镇魂钉!他说阵法靠镇魂钉锁住阴气,只要拔掉那些钉子,或许能扰乱阵法,拖延他破壳的时间!”
吴勇的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脱力再次摔倒。
井口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根须扭动的“沙沙”声越来越响,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井底苏醒。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月圆之夜的阴影,正悄然笼罩在迷魂村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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