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米地埂边的风渐渐大了,卷着玉米叶的碎屑打在脸上,带着点刺人的凉意。江流站在原地,目光扫过那摊暗红的血迹,又落在那个咧嘴笑的稻草人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桃木剑的剑柄。
这里没有更多线索了。拖拽的痕迹断在山神庙山下深处,王老五的下落不明,李寡妇疯癫的呓语像块石头压在心头,却理不出半点头绪。他深吸一口气,转身朝着村子走去,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村民们见他要走,面面相觑了片刻,也慌忙跟了上来。刚才还围着王老五媳妇的人群,此刻像被无形的线串在一起,亦步亦趋地跟在江流身后,没人敢说话,只有杂乱的脚步声在田埂上响着,像一群受惊的羊。
赵村长走在江流身侧,佝偻的脊背似乎更弯了,双手背在身后,手指绞在一起,时不时偷偷看一眼江流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却始终没说出一个字。
江流的脑子里像有团乱麻,正一点点被捋顺。
老槐树、山神庙、稻草人、铜钱……这些东西像散落的珠子,一定有根线把它们串在一起。
铜钱是“镇魂钱”,被放在活祭人的手里,赵村长是这么说的。老槐树是祭祀的地方,三年前的童女,后面的赵石,还有那些失踪的村民,山神庙是“山神”的后殿。
可稻草人呢?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在每个失踪者的现场?为什么要穿上受害者的衣服?那墨汁画的诡异笑脸,到底代表着什么?
江流的脚步突然顿住,脑子里像有道闪电劈过——寄魂!
他猛地转身,看向身后的赵村长,眼神锐利如刀:“赵村长?”
“啊!哦!在呢!”赵村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了现行,慌忙应道,“王道长,有……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发颤,眼神躲闪着,不敢直视江流的眼睛。
江流没在意他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开门见山,把心里的疑问抛了出来:“赵村长,这稻草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每个失踪的人旁边,都会有一个?”
“啊!这个……这个……”赵村长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村民,引得人群一阵骚动。
周围的村民也纷纷低下头,眼神闪烁,有人甚至悄悄往后缩了缩,像是怕被这问题牵连。刚才还因王老五失踪而显露的恐慌,此刻被一种更深的、讳莫如深的恐惧取代,空气瞬间凝固了。
“你们还想瞒着什么?”江流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村民,“难道真想全死在这里?”
他向前一步,逼近赵村长,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早就出不了这村子了吧?”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村民们心里最隐秘的恐惧。有人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震惊,像是没想到这个外来的道士竟然知道这件事。
“三年前的活祭,没能换来真正的太平,反而把你们困在了这里,对不对?”江流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失踪的人越来越多,怪事越来越频繁,夜里的哭声,白天的鬼影,还有这走不出去的迷雾……你们以为献祭能换来安宁,其实是把自己拖进了更深的地狱!”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实情全都说出来!”江流的目光再次落在赵村长身上,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不然,谁也救不了你们!下一个被拖走的,可能就是你,是他,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的话像重锤一样砸在村民们的心上。人群开始骚动,有人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大。
“赵伯,说了吧……再瞒下去,真的要全死光了……”
“是啊,王道长是来帮我们的……”
“我家娃还小,不能就这么……”
赵村长看着周围村民们动摇的神色,又看看江流那双锐利的眼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叹了口气,瘫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声音嘶哑地开口:“罢了……罢了……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了……”
他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悔恨和痛苦,缓缓道出了那个被村民们藏了三年的秘密。
“三年前,那个云游道士来的时候,村子里已经吓死了好几个人,大家都快疯了。”赵村长的声音带着点飘忽,像是在回忆一场噩梦,“他说我们村子被冤魂缠上了,是三十年前那些逃难者的怨气太重,必须用活祭才能平息……”
村民们当时走投无路,只能信了他的话。可那道士说,活祭不能随便烧,必须用特制的稻草人——要先把受害者的头发、指甲,还有贴身的东西塞进稻草人里,再穿上受害者的衣服,画上五官,这叫“寄魂”。
“他说,被活祭的人怨气重,直接烧了会化为厉鬼,缠上整个村子。”赵村长的声音发颤,“必须先用稻草人当‘容器’,把他们的魂魄暂时寄存在里面,再让他们攥着‘镇魂钱’,说是能稳住魂魄,最后连人带稻草人一起烧……这样,魂魄就能有个安身之处,不会再回来害人……”
所以,每次活祭前,村民们都会做一个稻草人,按照道士说的方法“寄魂”。童女、赵石,有时还有村外来的陌生人,都是这么被烧死在老槐树下的。
“可……可根本没用啊……”赵村长突然哭了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烧了之后,村子确实太平了半年,可半年后,失踪的人更多了,夜里总能听到有人哭,说自己冷,说自己没地方去……那稻草人,也开始自己出现在失踪的人旁边……我们这才知道,那道士是骗我们的!他根本不是什么高人,就是个疯子!”
村民们被吓坏了,却不敢声张——活祭是杀头的罪,只能硬着头皮瞒下去,任由怪事越来越多,直到江流的出现。
江流静静地听着,心里的疑团解开了大半,却又生出新的疑问。那道士为什么要这么做?仅仅是为了骗钱?还是另有所图?还有那些自己出现的稻草人,难道是被寄存在里面的魂魄,不甘心被焚烧,自己爬了出来?
他看着赵村长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清楚,这些话未必全是真的——至少,赵村长一定还隐瞒了什么。
“那三十年前那些外来人的尸体呢?”江流突然开口,抛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眼神紧紧盯着赵村长,“埋到哪里了?”
他心里一直有个疑问:三十年前死了那么多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他们的尸骨,才是整个迷魂村怨气的根源。
“啊!”赵村长被这跳跃的问题问得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他脸上的悲伤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恐慌,脸色变得比纸还白,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江流。
周围的村民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赵村长,又看看江流,大气都不敢喘。
这个问题,像是触碰到了一个比活祭更可怕的禁忌。
江流的心里咯噔一下,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三十年前的那些尸体,一定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多半和现在的诡异脱不了干系。
“说!”江流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他们到底被埋在哪里了?”
赵村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江流那双锐利的眼睛,又看看周围村民们恐惧的神色,知道再也瞒不住了。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嘶哑的响动,最后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了几个字:
“就……就在山神庙下面……”
“轰!”
这句话像一道炸雷,在人群中炸开。有几个年纪大的村民瞬间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赵村长的话击穿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嘴里喃喃着:“报应啊……这都是报应……”
江流的心脏也猛地一沉。
山神庙下面!
难怪那座破庙会那么邪性,原来,那座庙根本不是什么“山神”的住所,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墓!一座埋葬了十几个冤魂的坟墓!
三十年前的尸体被埋在山神庙下,三年前的活祭用稻草人寄魂,用镇魂钱镇住,在老槐树下焚烧……这三者之间,终于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
那些失踪的村民,那些诡异的稻草人,王秀的疯癫,守庙人的呓语,还有这笼罩在村子上空散不去的雾气和怨气……源头都在这里!
山神庙下的尸骨,是一切的开端。
江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看向赵村长,眼神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带我去山神庙。”
赵村长的脸色惨白如纸,摇着头,嘴唇哆嗦着:“不……不能去……那里……那里不能去啊……”
“必须去。”江流的声音斩钉截铁,“要想平息这一切,必须从根源上解决。三十年前的债,该还了。”
他转身,朝着村外的山头望去。那座半山腰的破庙,在晨光下像一只蛰伏的怪兽,静静地等待着被揭开尘封的秘密。
周围的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犹豫。可看着江流坚定的背影,又看看身边越来越浓的雾气,有人咬了咬牙,从地上爬起来:“我……我跟王道长去!反正也躲不过去了!”
“我也去!”
“带上家伙!就算是拼了,也得弄个明白!”
越来越多的村民响应起来,恐惧到了极致,反而生出了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赵村长看着眼前的情景,知道再也无法阻止,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从石头上站起来,佝偻的脊背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悲凉:“罢了……我带你去……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别怪谁……”
江流点了点头,握紧了手里的桃木剑:“走吧。”
一行人朝着村外的山头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村道上响着,像一支奔赴战场的队伍。雾气开始慢慢聚集,缠绕在他们脚边,带着刺骨的寒意。
江流知道,这一去,必定会揭开迷魂村最深的秘密,也必定会面对最可怕的邪祟。但他没有退路,那些被埋在庙下的冤魂,那些被活活烧死的祭品,还有那个抱着稻草人疯癫的王秀,都在等着一个答案。
山神庙越来越近,那座破庙的轮廓在雾气里若隐若现,像一张张开的巨口,等着吞噬一切。而江流的心里,却渐渐平静下来——不管里面藏着什么,他都必须闯进去,为了这迷魂村的清明,也为了那些枉死的冤魂。
风,又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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