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味城。
初夏的燥热已然笼罩着这片红土地,都督府内却弥漫着一种比天气更灼人的焦躁。霍弋留下的副将,南中豪族出身的爨谷,正反复摩挲着手中那份来自江陵、字迹因仓促而略显潦草的密信。信是霍弋亲笔,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荆楚之地的烽火气息。
“孙峻背盟,举兵西犯,白帝告急,江陵临敌……荆州危殆,关乎大局……望南中速发援兵,东出以为牵制,或可解围……”
爨谷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霍然起身,玄甲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霍弋不仅是他的上司,更是平定南中时并肩作战、生死相托的袍泽。如今霍弋在荆州独抗吴军,他爨谷岂能坐视?
“擂鼓!升帐!”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很快,都督府正堂内,留守南中的主要将领、以及几位势力较大的部族酋帅齐聚一堂。当爨谷将荆州军情宣告后,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吴狗安敢如此!”
“霍将军有难,我等岂能见死不救?”
“打回去!让孙峻那厮知道我南中健儿的厉害!”
群情激愤,尤其是无当飞军的几位统领,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支由王平一手创建,以南中勇士为骨干,融合了汉军纪律与蛮族悍勇的特殊部队,早已渴望在更广阔的战场上证明自己的价值。
但也有谨慎的声音。一位年长的文吏忧心道:“爨都督,南中初定,诸部虽表面臣服,然心未必齐。若精锐尽出,恐后方生变啊。且路途遥远,山险水恶,粮草转运艰难,若救援不及,反损我军实力……”
爨谷抬手,止住了众人的议论。他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面孔,最终落在无当飞军现任统领,勇猛善战的蛮将木鹿脸上。
“霍将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荆州若失,则大汉侧翼洞开,陛下在关中亦将受胁!此非霍将军一人之事,乃关乎国运!”爌谷的声音斩钉截铁,“后方之事,我自有安排。至于山险路远……”
他嘴角勾起一丝南中儿郎特有的悍勇弧度:“我无当飞军,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岂是寻常兵马可比?”
“木鹿将军!”
“末将在!”木鹿声如洪钟,豁然起身。他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脸上涂着部落的图腾彩绘,眼神锐利如鹰。
“命你即刻点齐无当飞军全部精锐,战象三十头,善战之士五千!携带半月干粮,轻装简从,不得延误!”爌谷下令,语气不容置疑,“记住,尔等此行,非为守城,乃为破敌!霍将军在江陵坚城拖住吴狗主力,尔等需如利刃,自南向北,插入其肋!行军务必隐秘迅捷,打孙峻一个措手不及!”
“诺!”木鹿眼中燃烧着战意,抱拳领命,“都督放心,木鹿定叫那吴狗,后悔生出背盟之心!”
军令如山,无当飞军的动员展现了惊人的效率。这些来自山林沼泽的勇士,对繁琐的辎重不屑一顾,却将杀敌的武器和生存的本能刻入了骨子里。不过一日光景,五千精锐连同三十头披挂着特制皮甲、獠牙森然的战象,便在味城外的校场上集结完毕。没有喧哗,只有一种沉默而压抑的杀气在弥漫。
他们没有选择相对平坦却绕远、易被吴军侦知的官道或长江水道,而是毅然选择了更近也更险峻的路线——沿延江水(今乌江)河谷东出!
这条路线,山高林密,水流湍急,峭壁如削,瘴气弥漫,对于寻常军队而言是九死一生的绝路。但对于无当飞军,这却是展示其独特天赋的舞台。
木鹿一马当先,五千健儿紧随其后,如同一条融入山林的巨蟒,悄无声息地扎进了莽莽群山。他们攀援着近乎垂直的崖壁,依靠藤蔓和天生的敏捷,在猿猴都难以立足的地方开辟道路。他们泅渡过湍急冰冷的江水,如同水獭般灵活。沉重的战象在经验丰富的驯象师引导下,竟也能在看似无路的峡谷中寻到落脚点,它们巨大的脚掌包裹着防滑的草垫,沉稳地踏过湿滑的巨石和松软的河滩,鼻息在潮湿的空气中喷吐出白雾。
昼伏夜行,是他们保持隐秘的准则。依靠着对星辰方位的原始认知和山林生存的直觉,他们在黑暗中依旧能保持正确的方向。渴饮山泉,饥餐干粮猎兽,他们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方式,对抗着大自然的严酷,也将路程缩短了近半。
与此同时,爌谷在味城也展开了行动。他一方面加强戒备,派出使者巡视各部,恩威并施,稳定后方;另一方面,则故意放出些模棱两可的消息,声称无当飞军即将西进,剿灭某些“不臣”的小部落,以迷惑可能存在的东吴细作。
而在江陵,霍弋承受的压力日益增大。孙峻虽在白帝城下受挫,但并未完全放弃。他调整策略,分派吕据等将,加强对江陵周边地区的袭扰和封锁,试图切断江陵与外界的联系,困死霍弋。江陵城外,吴军游骑纵横,江面上,东吴战舰巡弋更勤。
霍弋站在江陵城头,望着远处吴军营垒的灯火和江上敌船的帆影,眉头紧锁。他相信爌谷不会坐视,相信无当飞军的能力,但时间……时间正在一点点流逝。城中的存粮虽还能支撑,但军心民气,在长期的围困和压力下,难免浮动。
他再次写下密信,这一次不是求援,而是将他所知的吴军兵力分布、调动规律,以及他判断的可能的薄弱环节,详细记述,派出最得力的斥候,冒险潜出城去,希望能与可能正在赶来的援军取得联系。
他不知道的是,他寄予厚望的援军,此刻正如同潜行的猎豹,在远离主要通道的崇山峻岭间,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战场逼近。
木鹿站在一处高耸的山脊上,拨开浓密的枝叶,遥望着东方。远处,平原的轮廓已然在望,更远处,仿佛能感受到长江水汽的氤氲。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光芒。
“儿郎们!”他回身,对着身后安静等待的五千将士低吼道,“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吴狗的地盘了!加快脚步,让霍将军,让陛下,看看我们无当飞军的脚程!”
回应他的,是一片压抑却充满力量的低吼。战象也仿佛感受到了大战将至的兴奋,不安地用巨足刨动着地面的泥土。
无当飞军,这把来自南疆的利刃,已然出鞘,正沿着一条无人预料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刺向敌人的侧腹。荆州的战局,即将因为这股生力军的加入,而发生决定性的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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