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咔嚓”，轻得如同冰面初裂，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峡谷中，也敲在了黑皇与了尘的心头。
暗卵之上，裂痕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蜿蜒，并不迅速扩张，反而带着一种庄重而谨慎的意味。没有刺目的光芒从中迸发，也没有汹涌的能量喷薄而出，只有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内敛的气息，如同沉睡的古神苏醒前的呼吸，透过裂缝悄然弥漫。
这气息，不再带有之前那种混乱与暴烈，反而纯净得令人心悸。那是剔除了所有杂质，回归本源的寂灭之意，冰冷、死寂，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真实”。它掠过黑皇，让这头天不怕地不怕的驴子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仿佛灵魂都被冻结了一瞬；它拂过了尘，让这位佛心坚定的和尚也感到一种直面宇宙终极虚无时的渺小与肃穆。
“乖乖……这小子，出来以后不会变成一块石头吧？”黑皇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蹄子不安地在地上刨着。
了尘则双手合十，低眉垂目，默诵经文，以佛门空性应对这极致的寂灭，心中却也是波澜微起：“由繁入简，返璞归真……袁施主此番，怕是真正触摸到了寂灭大道的门槛。”
裂痕越来越多，如同蛛网般布满整个暗卵表面。终于，在一声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碎裂声中，暗卵顶端，一小块卵壳悄然剥落，化为精纯的寂灭之气消散。
一只手掌，从破口处缓缓探出。
那手掌肤色略显苍白，却并非病态，而是一种如同玉石浸染了月华般的温润光泽。手指修长，指甲圆润，看似与常人无异，但仔细看去，皮肤纹理之间，仿佛有极其细微的、暗金色的寂灭符文若隐若现，随着呼吸明灭。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掌。
两只手抵住破口边缘，微微用力。
哗啦……
整个暗卵，如同风化的沙堡，自上而下，无声地崩塌、消散，化作漫天流动的灰色光点，如同星尘般，一部分融入袁凡的身体，一部分回归到峡谷的寂灭之气中。
袁凡的身影，彻底显露出来。
他依旧穿着那身残破的衣袍，但身躯已然完好无损，之前的裂痕尽数消失，肌肤下仿佛流淌着暗沉的光泽。他闭着双眼，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经历那场生死蜕变、法则重塑的不是他本人。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能量波动外泄，甚至连呼吸都微不可查，整个人站在那里，却仿佛与这峡谷，与这片归墟核心之地，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他不再是那个锋芒毕露、催动青莲鼎与神将对撼的少年城主，更像是一块经历了万古寂灭冲刷的顽石，沉静，内敛，却蕴含着无法估量的底蕴。
黑皇瞪大了驴眼，上下打量着袁凡，想从他身上找出点不一样的地方，除了感觉这小子好像更“像”这里的环境了之外，竟看不出丝毫修为进步的迹象。“喂，小子？你没事吧？别吓唬皇爷爷我，吱个声啊！”
了尘和尚眼中则闪过一丝了然与赞叹。他修为更高，感知更为敏锐，能清晰地感觉到，袁凡并非没有进步，而是所有的进步都内敛了，如同大海表面平静，深处却暗流汹涌。这是一种对力量掌控达到极高境界的表现，远胜于之前力量外放、声势骇人的状态。
袁凡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瞳孔依旧是混沌之色，但不再显得驳杂混乱，反而如同经过沉淀的星空，深邃，悠远。而在那混沌星空的深处，两点极其细微的、如同归墟尽头般永恒的黑暗，悄然凝聚，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希望。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紧张的黑皇，又看向了尘，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实力提升的狂喜，只有一种历经沧桑、看透浮沉的平静。
“我没事。”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平稳，如同古井无波。“多谢二位护法。”
“嘿！没事就好！你可不知道，刚才可把皇爷爷我吓得不轻！”黑皇见他开口，立刻又恢复了那副贱兮兮的模样，凑上前用脑袋蹭了蹭袁凡，“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功力大进？能不能一拳打爆那个神族娘们？”
袁凡轻轻推开黑皇凑得过近的脑袋，摇了摇头：“力量提升有限，只是……看得更清楚了些。”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精纯的寂灭之气自然汇聚，在他指尖缠绕、变幻，时而化作微缩的星辰生灭，时而化作文明的兴衰图景，如臂指使，圆融无比。
“寂灭，便是如此。”他轻声道，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了尘闻言，双手合十：“恭喜袁施主，大道可期。”
袁凡目光转向峡谷之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穿透空间，再次“看”向了那片沉寂的陨星湖。
“湖底那位，‘看’了很久了。”他忽然说道。
黑皇和了尘心中一凛。
“祂到底想干什么？”黑皇忍不住问道。
袁凡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知。祂的意志很古老，很混乱，充满了死寂，但……似乎并非纯粹的毁灭。祂对秩序神力有着极强的渴望，对我……”他顿了顿，摸了摸自已的心口，“对‘薪火道印’，似乎也很好奇。”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明确指向性的意念波动，如同跨越了空间，精准地投入了三人的感知之中！这波动并非语言，更像是一段直接映入脑海的、模糊的景象与情绪！
景象中，是那片漆黑的陨星湖，是湖底那座暗银色祭坛，是祭坛中央悬浮的、流转着星云的水晶！而情绪，则是一种混合了极度渴望与某种束缚带来的焦躁的复杂意念！
这意念的源头，毫无疑问，来自湖底那双刚刚苏醒的、如同黑暗漩涡的眼眸！
祂……似乎在向他们传递信息？或者说，是在……表达诉求？
“祂……想要那‘世界之种碎片’？”了尘瞬间明悟。
“好像……不全是。”黑皇挠了挠头，“皇爷爷我怎么感觉，祂更像是因为被什么东西困住了，拿不到那水晶，所以很着急？”
袁凡感受着那意念中传递出的焦躁与渴望，尤其是其中蕴含的那一丝与整个陨星湖，乃至与更深处地脉相连的束缚感，心中一动。
“祭坛……是钥匙，亦是囚笼。”他想起了“墟”之残灵烙印传来的破碎信息。
难道，湖底那位古老存在，并非祭坛的守护者，而是……被祭坛封印的存在？而那“世界之种碎片”，既是封印的核心，也是……解开封印的“钥匙”？
这个猜测，让袁凡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如果真是如此，那这位“寂灭尊者-曜渊”，是被谁封印于此？上古神族？还是其他更古老的存在？祂若脱困，是敌是友？
而祂此刻向他们传递意念，是寻求合作，还是……试图利用他们？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
也就在这时，袁凡、黑皇、了尘三人几乎同时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冰冷、带着绝对禁锢意味的恐怖意志，正以一种超越空间的速度，遥遥锁定了幽冥峡谷！
这意志，与之前的紫玟神将同源，却强大了何止十倍！充满了机械般的无情与高效的毁灭欲！
神族……第二波，更强大的力量，已经到了！
前有虎视眈眈、意图不明的古老存在，后有冷酷高效、执意净化的大敌当前。
袁凡缓缓握紧了手掌，指尖那缕寂灭之气悄然湮灭。他抬起头，看向那意志传来的方向，那双深邃眼眸中，混沌之色缓缓流转，两点归墟黑暗如同深渊般不可测。
“看来，没时间慢慢琢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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