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晌午,陈云默被召至彬卡娅的书房。
他早上才回到住处。
仅歇了不到三个时辰,眼底带着淡淡的倦色,但目光依旧清明。
彬卡娅显然也才醒来不久,吃了些东西,已恢复精力,她屏退左右。
一见他到了,便迫不及待地追问。
眼中有压抑不住的急切。
“陈护卫,你昨夜所言,打探到的那画中女子,究竟是谁?”
陈云默略一迟疑,抱拳谨慎回道:
“回公主,此人极可能就是红芸身边的贴身侍女,名为赤娥。”
“你有几分把握?”
彬卡娅追问,目光锐利。
“约七八分。”
陈云默沉声道:
“其人虽然带着半遮面的面纱,但是身形气质与画像倒是符合,尤其眼角那颗泪痣,位置形状皆一致。”
“而且她明显身怀武艺,步伐气息皆非寻常侍女。”
“却甘愿隐于风尘之地,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七八分…已经够了。”
彬卡娅站起身,语气虽平静。
“昨夜你说尚需最终确认,不宜妄动,我依了你。”
“那等会下午,你再陪我走一趟,我要亲自去仙春楼,见一见这位‘赤娥’,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云默心中一紧:
“公主,其实...我总感觉...这其中肯定有蹊跷,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以免错杀了好人。”
彬卡娅语气缓和却坚定。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届时自会当面问个清楚,绝不会冤枉好人。若确系她无疑…再动手不迟。”
两人正言语间,书房外传来沉稳有力的脚步声。
伴随侍卫恭敬的通报:
“公主,大王驾到!”
彬卡娅与陈云默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她即刻收敛了激动的神色。
陈云默也默契地退至一旁,垂首恭立。
房门推开,孟王彬尼德拉高大的身影踏入书房。
“父王!”
彬卡娅连忙上前行礼。
孟王呵呵一笑,目光扫过垂首一旁的陈云默,最终落在女儿身上。
语气带着关切:
“我的乖女儿,听说你昨夜很晚才回别馆?还弄得浑身湿透?莫非是去夜游伊洛瓦底江了?”
彬卡娅心思电转,知此事难以隐瞒,何况她正欲借此良机。
脸上顿时绽出得意的笑容,凑近孟王压低声音:
“父王,女儿昨夜可不是去玩水,是去验证了一件大事!有天大的好消息要禀告父王!”
她示意孟王俯身,在他耳边道:
“女儿找到了一条可避开阿瓦城守军、秘密潜入城内的隐秘水道!位置极为隐蔽,我已亲自走了一趟!”
“什么?!”
彬尼德拉虎目骤然精光爆射,脸上难以抑制地现出狂喜。
“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昨夜我就是果真潜入了城中了!”
“好!好!我的乖女儿,你立下了大功!”
没想到,他们之前带领五千精兵只是为了和亲而来。
并不是真正的为了攻城打仗而来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
眼下却有这个天大的机会。
他岂容错过?
他激动地拍了拍女儿的肩。
“此密道,还得多亏了陈护卫告知。”
彬卡娅顺势道。
彬尼德拉目光立刻扫过陈云默:
“哦?此人便是你新招的护卫?昨夜是他随你同行?”
“是的,父王。陈护卫身手不凡,忠心可靠。”
彬卡娅连忙道。
“好!此事你有大功!本王先记着了!”
陈云默立刻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沉声道:
“小人不敢居功,全赖公主殿下胆识过人,坚持亲验水道以策万全。”
“小人只是 尽护卫之本分,在前引路,确保殿下无恙。”
“好!好!无论怎样,此乃天助我孟族!”
彬尼德拉畅快大笑,旋即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
“既有此捷径,我军岂非可直捣黄龙?何需再与莽白老儿虚耗!来人…”
“父王!且慢!”
彬卡娅急忙拦住。
“此刻万万不可急躁攻城!”
孟王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女儿:
“既有此通路,为何还要等待?”
彬卡娅快速分析道,同时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压下立刻复仇的冲动:
“父王,原因有三:其一,水道狭窄,难以供大军快速通过,一次仅能潜入小股精锐。”
“用于奇袭或关键任务尚可,用于正面破城,力量不足,若被察觉,反而可能被困城中。”
“其二,”
她看了一眼陈云默,意有所指。
“我们尚未找到大明皇帝的确切下落。若此刻贸然攻城,莽白狗急跳墙,如果害了明国皇帝。”
“即便拿下阿瓦城,也失了道义和大义名分,更无法向…”
“向那些心向明国的势力交代。比如明国李定国的大军就在边境附近。”
“其三,也是最实际的一点!”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
“我们此行初衷只是为了为名,仅带五千精兵,对外称只是仪仗队和护卫。”
“对目前阿瓦城威慑有余,但若真要彻底攻克、占领并长期守住阿瓦城,”
“恐怕力有未逮。既然战略目标已变,我们的兵力也需相应调整。”
“故此,女儿恳请父王!”
彬卡娅的声音清晰而坚定。
“请父王立刻派遣快马信使,火速通知大哥,命他即刻点齐援军,尽快赶来与我们合兵一处,以备万全。”
““五日之约还剩两日。我们不妨就再等上一两日。”
“我们可充分利用这两日,一方面加紧打探陛下确切消息,另一方面,则可利用此水道。”
“趁夜间悄无声息地将我们军中最精锐的战士,分批潜入城中潜伏起来,为日后里应外合做好准备。”
“待时机真正成熟,届时我们再内外同时发动,方能一击必中,稳操胜券!”
陈云默在一旁静听,心中了然。
他早有预测,一旦将隐秘水道的存在告知彬卡娅。
孟王父女绝不会放过这个战略优势。
他们很可能会调整策略,将奇袭阿瓦城纳入考量。
若能攻占阿瓦城,固然有利于打击莽白——这个杀害沐天波等大明忠良的元凶。
也算了结却他对沐雨芸的帮她复仇承诺。
但大规模攻城动静太大,没查明陛下确切是不是在咒水附近下落之前。
立刻攻城,绝非上策。
因此,陈云默之前急匆匆的返回,就是为了和麾下队员紧急商议对策。
已经让他们先行撤离,赶紧去伊洛瓦江西岸的咒水查探情报去了。
显然彬卡娅也想到了急于攻城并不妥这一点,因此劝阻孟王。
彬尼德拉听完女儿的分析,脸上的激动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赞许和深思。
他赞许地看着彬卡娅:
“嗯…我儿言之有理,思虑周详,确是为父心急了。”
然而,他眉头随即又微微皱起:
“但是...为父担心夜长梦多。那莽白并非蠢材,他既给出了五日之期,这两日内必定也在加紧准备。”
“若等他调度完毕,城外的援军一到,加上城内原来就驻有四千缅兵,我们即便有水道之利,怕也难以施展。”
彬卡娅成竹在胸,从容应道:
“父王,正因为他现在只剩下有两日时间了,这才是我方的优势所在!”
她目光锐利,分析切中要害:
“城外的援军大军调动,岂是短短几日之内就能完成的?从传令到集结,再到布防到位,处处需要时间。”
她进一步阐述道:
“我们先沿途在阿瓦城周边多派探子,守在交通要道上。这样万一援兵来了,我们也有个准备。”
“另外再利用这两日。通过水道,将少量精锐悄无声息地送入城中。”
“他即使对外严阵以待,却难防内部已被我们渗入钉子。”
“时间,站在我们这边!”
听到女儿一针见血。
孟王眼中的担忧终于被说服:
“不错,只剩下两日了,他莽白纵有通天之能,也难以请到援兵!”
“这阿瓦城!必然是我们孟族的!哈哈哈哈!”
孟王大笑着离开了。
显然要去重新调整自己的军事部署。
书房门合上,室内只余二人。
彬卡娅随后转向陈云默,继续之前的话题。
“计划不变!下午我们就出发!再去那仙春楼试探那个贼女,此女一日不除,我师父的在天之灵就难安!”
听到彬卡娅下午就要再去仙春楼一趟的命令。
陈云默心中虽觉冒险,但也知难以劝阻,只得抱拳应道:
“是,公主。但此行需万分谨慎,一切需听属下安排。”
“知道了,啰嗦。”
之后,孟王和彬卡娅公主行动极为迅速。
他们立刻开始从军中挑选精通水性、身手敏捷且绝对忠诚的士兵。
-
下午,日头偏西,阿瓦城南郊的河滩,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
彬卡娅、陈云默与巴刚三人如游鱼般悄无声息,潜过那段隐秘水道,悄然进入地洞。
巴刚则是依令行事。
他已将城南隐秘河滩位置和潜水路线都牢记于心。
一抵达地洞,他立刻查看地洞通往阿瓦城贫民窟的隐秘的缝隙口。
他探出头望了一眼。
吃惊了一下,没想到是真的。
真的潜入城内了!
他检查确认无误后,转身向彬卡娅复命:
“公主,路线已清晰记在我脑子里,属下即刻原路返回。”
“很好!”
彬卡娅颔首,语气冷静而清晰。
“传令下去:让所有精选士兵先在营地里休整,养精蓄锐,不可轻举妄动。”
“白日人多眼杂,大队人马行动极易败露行踪。”
“待入夜后,你再率他们分批潜水入城,务必要快、要静,不得惊动任何人!”
“是!”
巴刚抱拳领命,毫不迟疑,转身便没入水道暗流之中,迅速消失。
地洞内重归寂静。
彬卡娅举目环顾这处藏身之所,觉得静悄悄的,于是好奇问道:
“对了,陈护卫,昨日你的人不是在这里吗?他们人呢?”
陈云默声音平稳如常,仿佛早料到有此一问:
“眼下风声紧,大军行动在即。我让他们化整为零,分散到城中更稳妥的落脚处隐匿了。”
他答得干脆,理由也合乎行军逻辑。
彬卡娅闻言,眼波微动,却并未深究,只轻轻颔首:
“谨慎些总是好的。”
-
地洞内比昨日空旷了许多,队员们撤离时带走了大部分生活杂物。
幸好,一些零散的干柴和一些用来生火的燧石幸未被带走。
两人在洞中寻了处避风的角落,默默拾柴引火。
摇曳的火光升起。
他们各自烘烤着随身衣物。
气氛却与昨日不同—
那时至少还有一道旧布帘略作遮挡,亦有其他队员在场。
能稍分散注意、缓解尴尬。
而此时,此地,唯余他们二人。
陈云默率先烘干完衣物,立即背过身去,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紧:
“公主…请先更衣,属下绝不会回头。”
“知道了...”
随后,身后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他站得笔直,目光死死定在面前的洞壁上。
待彬卡娅换妥,回头就见他姿态拘谨得近乎刻板。
她一时没忍住,语带嘲弄:
“哟,这时候你倒是窘迫起来了?”
陈云默一怔,只低声道:
“公主说笑了。”
“是么?”
彬卡娅似乎想起昨夜之事了,于是接着道:
“我看你,昨夜在仙春楼和那个红衣女子亲昵时,倒是从容得很呢,可不见半分窘迫。”
陈云默想了一下,则是说:
“我那是只是为了探查底细…”
“是吗?为了探查底细,需要让人坐到你腿上,身形都扑到你怀里了吗?”
陈云默尴尬道:
“公主误会了,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这样做...而且..我也并没有其他多余动作。”
彬卡娅听着他这番说辞, 只是哼了一声。
随后彬卡娅背对着陈云默。
陈云默也迅速换好了用来乔装的衣服。
他则是护卫打扮,而且换了更为常见的缅人装束。
他也戴好了那个黑瓷面具。
彬卡娅则是将长发束起,裹上头巾,披上一件半新不旧的锦缎外袍。
转眼便成了一位眉目清朗、却不愿过分招摇的富家公子。
收拾停当,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潜出地洞。
融入了阿瓦城的贫民窟之中。
随后径直朝着仙春楼的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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