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无烬那句“再想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无声的涟漪，随后便是长达数日的沉默与回避。
他不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疯狂内视，而是常常独自一人站在阳台，望着天空发呆，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偶尔华天依与他说话，他也只是简短地应一声，目光复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挣扎。
他在权衡。
权衡那条“邪路”的利弊，权衡个人的道心与文明存续的重量，也在权衡……他与华天依之间，那已然变得无比微妙的关系。
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当前形势下最具“性价比”的选择。情感上（如果他承认自己有这种东西的话），却本能地抗拒着这种始于算计和无奈的结合。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确定，华天依做出这个决定，究竟有几分是出于大局，又有几分是出于……对他本人？
如果只是为了应对危机，那么这更像是一场冰冷的交易。可若是掺杂了别的……那这潭水，就太深了，深到他这个活了六千年的老古董都有些不敢涉足。
就在这种胶着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到第五天时，华天依终于不再等待。
她端着一杯刚泡好的、散发着清冽香气的茶，走到了阳台，站到了肖无烬身边，将茶杯递给他。
肖无烬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
“还没想好？”华天依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目光与他一样投向远方的天空。
肖无烬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华天依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肖无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在想这是不是一场交易，在想我是不是纯粹为了所谓的大局才提出这个荒唐的建议，在想这里面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
“你在权衡，在犹豫，觉得这有损你仙帝的尊严和道心。”
她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戳中了肖无烬的心思。
肖无烬握着温热的茶杯，指尖微微用力。
华天依转过头，看向他，那双明亮的眼眸在夕阳的余晖下，仿佛燃烧着火焰：
“我不想跟你讨论什么大局，什么责任，那些太沉重，也太虚伪。”
“我今天只想告诉你我自己的想法。”
她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盯着肖无烬有些错愕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我华天依，看上你了。”
“不是因为你是什么仙帝，不是因为你有多厉害（虽然以前是），甚至不是因为你可能拯救世界。”
“就是因为你这个人！因为你明明弱得一阵风就能吹倒（现在），却还敢在我爸面前放狠话；因为你被徒弟气得跳脚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因为你明明自己麻烦一堆，却还会因为晓梦受欺负而动怒……”
“因为你这个人，又自大，又别扭，有时候还傻得可爱！”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和……豁出去的勇敢。
“所以，”她总结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无赖的霸道，
“不管你喜不喜欢我，”
“嫌不嫌弃我是个‘凡俗女子’，”
“觉得我这个提议是荒唐还是正经……”
“我反正，是赖上你了！”
“这个‘仙帝夫人’的名头，我要定了！”
“这个娃，你生也得生，不生……”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极淡的红晕，却依旧强撑着气势，“……我就想办法让你生！”
“……”
肖无烬彻底愣住了。
他预想过华天依可能会用各种理由来说服他，大局的，利益的，责任的……但他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用这样一种方式，如此直白、如此蛮横、又如此……不讲道理地，宣告她的“企图”！
不是因为他是救世主，不是因为他是仙帝。
仅仅是因为……他是肖无烬。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暖流，又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堵用理智和犹豫筑起的高墙！
他看着眼前这个仰着头、明明脸颊绯红却强装出一副“我吃定你了”模样的女子，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心中那片冰封了数千年的湖面，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发出了“嗤”的声响，冰层碎裂，水汽蒸腾！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汹涌地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华天依看着他这副呆若木鸡的样子，心中的紧张反而散了些，她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茶趁热喝。”
“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后，给我答复。”
“不然……后果自负！”
说完，她像是生怕听到肖无烬的拒绝，脚步有些慌乱地快步离开了阳台。
肖无烬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杯温热的茶，看着华天依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良久，良久。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缓缓抬起手，将茶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清冽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微苦，而后回甘。
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赖上我了？
仙帝夫人？
还后果自负？
肖无烬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还真是……
让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或许……
那条“邪路”，
走着走着，
也能通往一个……
意想不到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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