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逻阁白天突袭吐蕃补给点、公然亮明旗号的大胜,如同在沉寂的泥潭中投下巨石,激起的波澜远超野共川的范围。
姚州都督府内,王知进接到战报,先是惊愕,随即是巨大的狂喜,差点老泪纵横!
“打得好!打得好啊!皮逻阁!真乃虎将也!”他捧着战报,手都在颤抖。这份捷报来得太及时了!不仅狠狠打了那些质疑他扶持政策同僚的脸,更向朝廷证明了他的“慧眼识珠”和皮逻阁的“忠勇可靠”!尤其是战报中强调的“唐弩犀利,克敌制胜”,更是将他王知进的功劳凸显无疑。
紧接着,他又收到了皮逻阁通过特殊渠道送来的密信,信中除了例行报捷和“恳请”更多支援外,更“无意间”透露了“蒙舍川义士于赠,闻听天恩,深受感召,愿率部起事,袭扰吐蕃后方,以呼应我军”的“好消息”!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王知进兴奋得在厅堂内踱步,“皮逻阁不仅能战,更善谋!竟能将影响力扩至蒙舍川!此乃开辟第二战场,釜底抽薪之妙计啊!”
他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以最激动的笔触撰写奏表,将皮逻阁大捷和策动蒙舍川义士之事大书特书,极力渲染皮逻阁的忠勇与谋略,并再次“为民请命”,请求朝廷务必给予皮逻阁更实质性的支持,以“巩固胜果,光复浪穹,威震西南”!
同时,他大手一挥,几乎将姚州府库最后一点老底都掏了出来,凑齐第三批、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批军械粮草,火速发往浪穹。这一次,他甚至私下允诺使者,若遇险情,可弃物资,保命为上,务必让皮逻阁感受到他王知进的“诚意”!
而在邓川,论钦陵的感受则截然相反。
皮逻阁的嚣张反击和那冲天的烟柱,让他颜面尽失。逻些使者论弥萨那嘲讽的目光几乎要把他刺穿。更让他心惊的是,几乎与此同时,他接到了来自蒙舍川方向的紧急军情——一支不明身份的武装频繁袭击吐蕃粮队和小型据点,行动刁滑,虽未造成致命损失,却极大地扰乱了后方秩序,牵制了部分兵力!
“皮逻阁!于赠!”论钦陵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两个名字。他瞬间明白了皮逻阁的意图!野共川久攻不下,后方又起火,长此以往,他在逻些政敌面前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不能再等了!”论钦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必须不惜代价,尽快解决皮逻阁!”
他看向噶尔·东赞:“之前让你做的事情,加快进度!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收买、离间、刺杀!我要皮逻阁的营地乱起来!越乱越好!”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从东部对峙唐军的主力军中,再抽调两个千人队过来!告诉前线将领,对唐军采取守势,严防死守即可!所有重心,给本王移到浪穹来!”
他这是要冒着东线被唐军突破的风险,也要优先碾死皮逻阁这根肉中刺!
野共川内,皮逻阁迎来了王知进不惜血本送来的第三批巨大援助,以及于赠在蒙舍川成功袭扰的消息。营地士气空前高涨,“刺史”、“将军”的呼声不绝于耳。
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不再只是零散的浪穹残部,甚至开始出现施浪诏、越析诏等其他部落的小股人马,他们带着试探和期望,想要依附在这位新崛起的“大唐刺史”旗下。
皮逻阁来者不拒,但心中警惕丝毫不减。他让阿蛮严格甄别,将新附人马打散编入各营,由老战士带领操练,同时让影十七加紧监控,严防论钦陵的细作趁机混入。
势力的快速膨胀带来了新的问题。粮草消耗急剧增加,营地显得拥挤,不同部落之间难免有些摩擦,管理的复杂度呈指数上升。
皮逻阁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召来了阿蛮、伤愈大半的岩嘎和影十七。
“我们不能再困守一隅了。”皮逻阁指着地图上浪穹川下游一处水草丰美、地势也相对开阔的区域,“这里,原是我浪穹诏的一处旧寨,被吐蕃焚毁后废弃。如今论钦陵主力被我们和于赠牵制,外围封锁线出现空隙,正是我们重返故地,站稳脚跟的时候!”
“我们要打出去,占领那里,以此为基础,招抚流亡,真正竖起‘浪穹州刺史’的大旗!”
岩嘎兴奋不已:“早该如此!这山沟沟俺早就待腻了!”
阿蛮则思考得更细:“首领,此举意义重大,但风险也不小。一旦走出去,就意味着直接面对论钦陵主力的兵锋,再无险可守。”
“所以动作要快!”皮逻阁目光锐利,“趁他新调动的兵力还未完全到位,趁他内部还被于赠骚扰,我们以最快速度占领旧寨,加固防御!只要站稳了脚跟,就有了和论钦陵周旋的更大本钱!”
“岩嘎,你带重甲营和战兵营为前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清除沿途一切障碍!”
“阿蛮,你统筹中军,负责粮草辎重和人员转移,务必井然有序!”
“影十七,你的人撒出去,我要论钦陵主力最新的、最准确的动向!”
“立刻行动!”
命令下达,整个营地如同一个庞大的战争机器,高效地运转起来。数年的山林困守、血火淬炼,在这一刻转化为强大的行动力。
皮逻阁站在高处,望着下方浩浩荡荡开拔的队伍,望着那面迎风招展的“唐”字旗和“皮”字大纛。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就将彻底告别过去的流寇生涯,真正走上争霸洱海的道路。
前路必然更加艰险,论钦陵的疯狂反扑就在眼前。
但他无所畏惧。
暗流已然汇合,终成汹涌之势。
潜龙出渊,其势已不可挡。
野共川的群山,默默注视着这支蜕变新生的队伍,如同滚滚洪流,冲破山峦的束缚,向着更广阔的天地,奔腾而去。
合流之后,便是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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