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井之地,已彻底化为血肉磨盘。
蒙舍诏将领“黑齿”像一头发狂的凶兽,驱使着麾下士兵对浪穹人的阵地发动一波又一波不计代价的猛攻。箭矢如蝗,礌石翻滚,简陋的工事被反复争夺,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蒙舍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浪穹抵抗者凭借地形之利和一股保家卫井、玉石俱焚的决死之气,硬是扛住了一次次冲击。
仇恨因那两具来路不明的尸体而无限放大。蒙舍军认定浪穹人狡诈卑劣,下手毫不留情,甚至将怒火发泄到附近村落,烧杀抢掠,制造了更多流离失所的难民,这些难民又有一部分加入了抵抗的队伍。浪穹人则坚信蒙舍人要赶尽杀绝,再无退路,战斗得更加疯狂,每一口盐井、每一处坑道都成了他们死战的堡垒。
战局陷入了残酷的僵持。蒙舍军无法彻底攻克,浪穹人也无力将敌人驱离。每一天,双方都在消耗着宝贵的生命和物资。
浪穹诏主此刻悔之晚矣。他本想借暴动试探施压,没想到玩火自焚,彻底激怒了蒙细奴,战火有蔓延全境之势。他派出的“调解”队伍根本无法靠近核心战场,只能在边缘干着急。来自蒙舍诏的责问文书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几乎等同于最后通牒。他骑虎难下,只能一面继续暗中给抵抗者输送些许支援(生怕他们彻底失败后自己失去筹码),一面又不得不调集更多本就不多的军队陈兵边境,做出防备蒙舍诏全面入侵的姿态,国力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
消息不断传回邓川。
蒙细奴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盐井战事的胶着远超他的预期。每多僵持一天,他投入的兵力、损耗的军械粮草就是一个巨大的数字,更严重的是,他“战无不胜”的形象正在迅速崩塌。朝中那些反对他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大臣也开始质疑他的军事决策能力。
“废物!黑齿也是个废物!”他在宫中咆哮,“几百精锐,连一群拿锄头的盐奴都收拾不了!本王要他何用!”
但他无法轻易临阵换将,更不能此时撤兵——那将意味着彻底的失败和威信扫地。他只能不断地从其他防区挤出本就紧张的兵力、物资,填进盐井这个无底洞,同时严令黑齿不惜一切代价,限期攻克!
这种焦躁和压力,让他对内部的猜忌和清洗变得更加酷烈。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暗卫的残酷调查,蒙舍诏朝堂上下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而这一切,正是皮逻阁乐于见到的。
裂谷巢穴中,物资越发充盈。“残影”队员们甚至有了专门的装备库和粮仓。皮逻阁并没有停止行动,他利用双方僵持、无暇他顾的绝佳时机,继续扩大战果。
他的目标变得更加精准和有战略性。不再仅仅是劫掠粮草,而是开始有意识地破坏蒙舍诏向盐井前线输送物资的补给线,袭击小股的运输队,焚毁中转的粮草点。这些行动进一步加剧了前线蒙舍军的困难,拖长了战事。
同时,他也开始对浪穹诏下手。那些试图向抵抗者输送物资的浪穹小队,也成了“残影”的猎物。皮逻阁的目的很明确:要让双方持续流血,谁也别想轻易抽身!
在这个过程中,“残影”的队伍竟如同滚雪球般,悄悄壮大了一些。一些在战乱中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浪穹溃兵或难民,在遭遇“残影”并被其“收编”后,发现这支神秘的队伍虽然纪律严苛,却能让他们吃饱饭、有仇报,便也死心塌地地留了下来。皮逻阁对新人审查极其严格,但合格的便会吸纳,赋予他们“残影”的编号。
这支黑暗中的力量,正趁着光明世界的混乱与厮杀,悄无声息地成长着。
皮逻阁站在洞穴高处,望着脚下这支已初具规模、煞气腾腾的队伍。他们不再是单纯的溃兵和奴隶,而是一群被仇恨和生存欲望驱动的战争机器,而掌控开关的,就是他。
但他也清楚,僵局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蒙细奴迟早会发疯般寻求打破僵局的方法,浪穹诏也可能撑不住而彻底倒向吐蕃或妥协。外部势力,尤其是唐朝和吐蕃,绝不会坐视洱海地区长时间陷入这种混乱。
他需要为下一步做准备。
“阿蛮还没有消息吗?”他问岩嘎。自从上次传回关于唐朝使者的情报后,阿蛮已有一段时间没有新的信息送回。
岩嘎摇头:“还没有。要不要派人去越析诏方向接应一下?”
皮逻阁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必。她有能力保护自己。我们需要的是耐心。”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越过纷乱的盐井战场,投向更广阔的洱海,投向南方那片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土地——邓川,以及那座囚禁着他母亲的府邸。
僵持之局,于他是最好的温床。
但他这只潜龙,不可能永远蛰伏于渊。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信号,一个足以让他将这僵局彻底打破,将一切搅得天翻地覆的契机。
而他知道,那个契机,或许很快就要来了。因为一个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尤其是像蒙细奴那样骄傲而暴躁的人。
僵持的盐井,如同一个不断加压的锅炉,只等那最终爆炸的一刻。
喜欢南诏残魂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南诏残魂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