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晨雾里，老松枝桠的震颤愈发剧烈，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在扯动。
顾昭盯着那树顶晃动的轨迹，喉结动了动——这不是山风的规律摇晃，更像是有人踩着树杈屏息潜伏，压得枝桠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有伏兵。赵无极的刀尖指向左侧山林，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这位原暗卫统领的瞳孔缩成针尖，常年浸在血里的直觉告诉他，雾里藏着比夜枭更凶的东西。
顾昭摸向腰间判官笔，笔杆贴着掌心的温度让他安心。
前世作为战术大师的敏锐此刻翻涌——方才影蝶突然发疯、宇文珠项坠黑纹流转，这一切都像线头，此刻被伏兵的杀意拽成了网。
他沉声道：不惊动他们，调虎离山。
末将明白。赵无极一扯缰绳，玄铁重刀磕在马鞍上。
他回头对身后的明甲士兵吼：撤！
护着马车往回走！马蹄声骤然转向，扬起的尘土混着晨雾，将队伍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顾昭翻身下马，玄色披风扫过沾露的草叶。
他摸出块碎瓷片，在地上快速画出镇魂阵的纹路——这是他用三个月功德才解锁的中级阵图，能召唤百具阴兵。
指尖触到地面的刹那，识海里的阴司镇魂殿突然泛起青光，阴时室的时间流速在他意识里轰鸣，像万马奔腾的前兆。
他低喝一声，阵纹瞬间化作黑雾升腾。
待雾气散去，百道半透明的身影已立在林间——他们穿着前朝的玄甲，面无表情，眼中跳动着幽蓝鬼火，正是被他平定怨气后转化的阴兵。
左三右三，包抄前山。顾昭指向山林深处，见人就穿甲，别给活口。阴兵们同时低头，鬼火在眼眶里闪了闪，便如轻烟般没入树干。
他又摸出火折子，将提前藏在树洞里的火油坛推到山道中央，绊索则绕着松枝打了个活结——这些都是昨夜他借查探地形之名埋下的，就等伏兵入瓮。
果不其然，当的队伍走出半里地，山道尽头的雾里突然传来金属摩擦声。
顾昭贴着树桩屏息，看见二十个黑衣探子从树顶跃下，脚尖点着枝桠往回撤的队伍摸去——但他们的目标不是马车，而是押着宇文珠的阴兵队！
来了。顾昭捏紧判官笔，笔锋在掌心压出红痕。
他对着空气轻吹一声，像夜枭的啼鸣。
下一刻，左侧山林里传来的闷响。
一个探子刚要摸向宇文珠的锁链，后心突然爆出个血洞——那是阴兵的鬼爪穿透了他的甲胄。
另一个探子转身挥刀，刀刃却直接穿过阴兵的胸膛，砍了个空。
他瞳孔骤缩，刚要喊，阴兵的手已掐住他的喉咙，指节没入血肉的声音像捏碎了一把干豆。
全体出击！林深处传来一声暴喝。
北周银甲将领李牧策马冲出，五千精兵如潮水般漫过山道。
他们举着带倒刺的长枪，枪尖在晨雾里泛着冷光——这些是北周最精锐的玄甲卫，每人都跟着李牧在漠北杀过三任匈奴单于。
火油！顾昭扯开嗓子吼。
最先冲进山道的玄甲卫突然被绊索绊倒，身后的人收不住脚，连环撞成一团。
就在这时，藏在松枝上的火折子地亮起，引燃了浸满火油的棉絮。的一声，山道瞬间化作火海，烧得玄甲卫的铠甲滋滋冒油，惨叫声混着焦肉味直冲云霄。
阴兵！李牧勒住马，额头青筋暴起。
他看见半透明的身影在火中穿梭，玄甲卫的长枪刺过去，要么扎空，要么穿透阴兵后直接钉进自己人胸膛。
更诡异的是，那些阴兵专挑咽喉和心口——中了招的士兵连哼都来不及哼，就直挺挺栽下马。
将军！左翼被包抄了！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牧回头，正看见西凉铁骑的银鬃马踏碎晨雾。
为首的女子穿着猩红战裙，手里的九环刀还滴着血——正是秦雨桐。
她冲顾昭挑眉笑：顾昭！你倒是会玩阴的！
顾昭从树后走出，判官笔在指尖转了个花。
他望着被火光照亮的战场，战术大师的思维在高速运转：阴兵牵制正面，铁骑包抄两翼，火油断了退路......这局，稳了。
兵者诡道，胜即是理。他回了秦雨桐一句，随即指向李牧，拿下那个穿银甲的！
秦雨桐的九环刀划出半圆，铁骑如利箭般射向李牧。
玄甲卫试图阻挡，却被铁骑的冲势撞得人仰马翻。
李牧挥刀格挡，却见一道半透明的影子从马腹下钻上来——是阴兵！
鬼爪穿透他的护心镜，在他心口掏了个血窟窿。
你......李牧栽下马，血沫混着话往外涌，是北周皇帝......他要你的命......
顾昭蹲下身，捏住李牧的下巴。
血珠滴在他玄色披风上，晕开暗红的花。
他盯着李牧逐渐涣散的瞳孔，声音像浸在冰里：看来，北周是真不想活了。
战斗结束时，晨雾已散。
山道上横七竖八躺着玄甲卫的尸体，焦黑的铠甲和带血的长枪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阴兵们完成任务，化作黑雾钻回镇魂阵；秦雨桐的铁骑正在清理战场，马蹄声和伤员的呻吟混在一起，像首破碎的战歌。
陛下，影蝶还在马车上。赵无极走过来，刀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宇文珠被阴兵锁着，没异动。
顾昭望向载着影蝶的马车。
车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影蝶苍白的脸——她昏迷时皱着眉，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他又看向被阴兵押着的宇文珠，那女子项坠上的黑纹仍在游动，像活物在皮肤下啃噬血肉。
加速回南梁。他翻身上马，马蹄踏碎满地狼藉，到了建康，先审影蝶。
队伍重新启程时，阳光正穿透云层，在顾昭背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摸了摸腰间的判官笔，笔杆上的凉意未散——有些秘密，该见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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