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五分。
高铁平稳地滑入阳城站台。
天光微亮，城市还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灰白色中。
顾凡第一个冲出车厢，混在稀稀拉拉的早班人流里，快步走向出站口。
一夜未眠，但他感觉不到丝毫疲惫。
肾上腺素和一种混杂着期待与焦灼的情绪，支撑着他的身体。
脑海里，被那头怪物一脚踩成肉泥的画面还未完全散去，那种骨骼寸寸碎裂的剧痛，仿佛还烙印在神经里。
但这一次，没有绝望。
他妈的，老子能破防了。
这比什么都重要。
只要能造成伤害，就意味着有被杀死的可能。
噩梦世界里的实力突飞猛进，现实世界里的修为也水涨船高。
这个正向循环，就是他最大的底牌。
至于擅自离开国防大学。
冲动吗？
确实。
但值得。
学校里的资源再好，也比不上母亲留下的“主线任务道具”。
那个日记，才是解开一切谜题的钥匙。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报出了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地址。
“师傅，麻烦快点。”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看他一脸凝重，也没多话，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车窗外，熟悉的街景飞速倒退。
这座他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
他最后一次离开时，带着的是对未来的茫然和对过去的逃离。
而这次回来，他是来掘墓的。
掘开自家的坟墓，看看里面到底埋着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六点五十八分。
出租车停在老旧的居民楼下。
顾凡甩下车钱，拉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楼梯。
那块红底金字的“光荣之家”牌匾，在晨光下依旧安静。
他掏出钥匙，插进锁孔。
“咔哒。”
门开了。
一股混合着陈旧家具与线香的微尘味道扑面而来。
顾凡没有片刻停留，甚至没有看一眼客厅里父亲的遗像。
他径直冲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卧室。
母亲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样子，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桌上没有一丝灰尘。
一个干净到死寂的房间。
顾凡的目标很明确。
床头柜。
他快步走过去，拉开了第三个抽屉。
里面是一些女性常用的小物件，针线包，几张老旧的储蓄卡，还有一本发票本。
他的手伸到抽屉最里面，指尖在木板上仔细地摸索。
“在梦结束后，回我们的家。去我的卧室，床头柜的第三个抽屉，最里面，有一个夹层。”
母亲在梦中那飘忽不定的交代，此刻清晰得如同烙印。
找到了。
他的指尖触到一个轻微的凸起。
那是一块活动的木板。
他用指甲扣住缝隙，轻轻一撬。
“啪嗒。”
一块薄薄的木板被取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一个刚好能放下一本书的狭小空间。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墨绿色硬壳封皮的笔记本。
顾凡的心脏，在这一刻漏跳了一拍。
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将那本笔记本拿了出来。
很沉。
比想象中要沉。
他坐在母亲的床沿上，床垫因为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就是这个东西。
让他下定决心离开学校，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到的东西。
它记录了噩梦的真相，记录了母亲失踪的秘密，记录了那头怪物的来历。
他翻开了第一页。
娟秀的字迹映入眼帘。
“2005年6月12日，晴。今天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我怀孕了。我把化验单给云城看，他高兴得像个傻子，抱着我转了好几圈，差点把我扔出去。他说，我们的孩子，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棒的。”
顾凡的动作僵住了。
什么情况？
产前日记？
他预想了一百种开头。
可能是神秘的符文，可能是对某个存在的血腥献祭记录，也可能是晦涩难懂的古籍注解。
但他万万没想到，开篇是这个。
这算什么？最终boSS的攻略手册，打开一看是母婴育儿指南？
他不信邪，快速向后翻动。
“2005年7月1日，阴。孕吐好难受，吃什么吐什么。云城笨手笨脚地给我熬粥，结果熬糊了，被我骂了一顿。他也不生气，就蹲在旁边傻笑。”
“2005年7月20日，多云。今天去听胎心，医生说宝宝很健康。咚咚咚的，像一列小火车。真神奇。”
一页，两页，十页……
顾凡翻得越来越快，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全是这些东西。
一个普通孕妇记录自己怀孕期间点点滴滴的日常，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新生命的期待和为人母的喜悦。
没有怪物，没有噩梦，没有所谓的“天机”。
难道，那个梦是假的？
是那个诡谲的存在，为了引诱他来自投罗网，编造出的一个巨大骗局？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一行夹杂在日常记录中的文字，让他停下了翻动的手指。
“2005年8月5日，雷阵雨。我又做梦了。梦见一座很高很高的黑塔，直插云霄。塔下，有穿着黑色盔甲的人在和一些奇形怪状的野兽战斗。那些人……他们自称‘镇妖司’。”
镇妖司！
顾凡的身体猛地绷直。
他继续往下看。
日记的内容开始变得割裂。
上一段还在写今天吃了两个苹果，下一段就突兀地插入一段匪夷所思的梦境记录。
“2005年9月22日，晴。宝宝今天踢我了，很有力。晚上又梦见了，梦见一片血色的天空，大地是破碎的。一个男人，浑身缠绕着雷电，一拳打碎了一座山。他好像不是‘镇妖司’的人，那些穿黑甲的人很怕他。”
“2005年10月18日，阴。那些梦越来越真实了，不像是梦，更像是……谁的记忆。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愤怒、悲伤和决绝。可是，这到底是谁的记忆？”
顾凡的大脑飞速运转。
母亲在怀着他的时候，开始做这些预知未来的梦。
不，不是预知未来。
是接收到了某些记忆碎片。
镇妖司，破碎的大地，血色的天空。
这不就是他噩梦里的世界吗？
为什么母亲会在十八年前就看到这些？
难道……
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些记忆碎片，不是母亲的。
是他的。
母亲在孕育他的时候，受到了【梦境】的影响，从而窥见了一部分本不该属于她的未来景象。
事情的脉络，开始变得扭曲而诡异。
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直接翻到了日记的最后一页。
那是唯一一页，日期是近期的。
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写字的人正在被什么东西追赶。
“2023年7月24日。小凡考上国防大学了，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妈妈真为你骄傲。脑子里的那个东西在催我，它说时间到了。我必须把*#还给*##。我不想走，我还没看到我的小凡娶妻生子……可是我没有选择。孩子，妈妈永远爱你。”
最后几个字，力透纸背。
而那两个最关键的名词，被一团干涸的、暗红色的血迹彻底染糊，完全无法辨认。
顾凡怔怔地看着那段话。
“还给……”
“时间到了……”
“脑子里的东西……”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串联成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真相。
母亲的失踪，不是意外。
是一场交易。
她用自己，换来了什么？
或者说，她“归还”了什么东西，从而引发了这一切？
而这场交易的代价，就是她自己。
第二天，噩梦降临。
顾凡缓缓合上了笔记本。
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他只得到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冰冷的谜团。
而他自己，就站在这谜团的最中央。
他不是一个被无辜卷入灾难的倒霉蛋。
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是这场灾难的一部分。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房间里的尘埃。
顾凡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那个承载了他所有童年回忆，也埋藏着所有秘密的家，在这一刻，寂静得如同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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