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紫霞苏与疫病（续·收购站的消息）
周奶奶的咳嗽声轻了些，林悦正用紫霞苏嫩芽给她擦手背，忽听院外传来马车轱辘碾过石子路的声响，伴随着一阵略显急躁的呼喊：“林姑娘在吗？县农产品收购站的王主任来了！”
沈青先迎了出去，片刻后领着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进来。那人裤脚沾着尘土，鼻梁上架着副银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扫视着院里晾晒的紫霞苏叶，眉头微微蹙起：“我是王志强，收购站的。听说你们这儿有种叫紫霞苏的作物，还能入药？”
林悦刚给周奶奶盖好薄被，起身时指尖还带着药香：“王主任请坐。紫霞苏确实能入药，前几日村里闹串叶苏中毒，就是用它的根须解的。”她指着墙角晾架上的叶片，“嫩叶能制茶，根茎能解毒，用途还不少。”
王主任没坐，径直走到晾架前，拿起片紫霞苏叶凑近鼻尖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了掐叶脉：“北地时疫闹得凶，市里药材站急缺解毒草药。我从货郎那儿听说西坡有种紫霞苏，特意绕过来看看。”他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审视，“你们这作物，有培育记录吗？亩产多少？毒性检测做过没？”
一连串的问题让沈青有些发懵，林悦却镇定地从药箱里翻出那本签到簿：“王主任请看，从播种到采收，每天的生长情况都记着呢。至于毒性，前几日村民误食串叶苏，用紫霞苏根解救后无不良反应，算不算佐证？”
签到簿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让王主任愣了愣，他一页页翻着，从“初播十三畦，芽未破土”到“叶渐紫，驱虫性佳”，再到“根须解串叶苏毒，效显”，连浇水的时辰、施肥的种类都记得清清楚楚。
“倒是细致。”王主任合上签到簿，语气缓和了些，“收购站有规定，新作物收购得先取样送检。要是检测合格，不光药材站要，食品厂说不定也会来收——他们最近在找新的茶饮原料。”
林悦眼睛一亮：“送检需要多少样品？我们这就准备。”
“鲜叶五斤，干根三斤。”王主任从公文包掏出张纸条，“这是收购站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样品合格后，我会派车来拉。价格方面……”他沉吟片刻，“鲜叶按每斤八毛算，干根贵些，三块五一斤，如何？”
这个价格远超预期，沈青忍不住攥紧了拳头。试播区的紫霞苏长势正好，按这价算，一季收成就够给村里添口新井了。
“王主任，”林悦忽然想起什么，“您知道北地时疫的具体症状吗？我们这紫霞苏除了解毒，对咳嗽、胸闷也有效，前几日发病的村民喝了它煮的汤，都缓过来了。”
王主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哦？时疫患者多有咳喘、高热症状，要是紫霞苏真能缓解，那用途就更广了。”他从公文包拿出个小本子，“你把药方写下，我带回药材站试试。”
林悦取过笔，写下“三苏汤”的方子：紫霞苏叶五钱、梗三钱、根五钱，加甘草少许，水煎服。末了还添了句：“鲜叶煮茶可预防，适合疫区民众日常饮用。”
王主任收好方子，又叮嘱：“样品得尽快送，最好三天内到。检测没问题的话，我带技术员来看看种植环境，要是达标，说不定能签长期供货合同。”
送走王主任，沈青兴奋地在院里转圈：“长期供货！阿悦，咱这紫霞苏要成气候了！”
林悦却望着签到簿上“北地时疫南下，紫霞苏成救命草”那行字，指尖轻轻敲击着纸面：“沈青，你说王主任特意绕来西坡，真的只是听货郎说的？”
沈青愣了愣：“不然呢？”
“他裤脚的泥里，混着串叶苏的汁液。”林悦想起方才王主任站过的地方，砖缝里落了点暗绿色碎屑，“而且他翻签到簿时，特意在‘串叶苏毒’那页多停了片刻。”
夕阳的光透过窗棂，在签到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林悦忽然觉得，王主任的到来，或许不只是一场简单的收购——北地时疫、串叶苏、紫霞苏，这三者之间，似乎藏着更深的联系。
她拿起笔，在页脚添了句：“王主任至，议紫霞苏收购。其人似知串叶苏，需留意。”
窗外，沈青正忙着采收紫霞苏样品，竹篮里的嫩叶堆得像座小山，紫晕在暮色里泛着温润的光。林悦望着那抹紫，忽然觉得这场关于草木的较量，才刚刚露出真正的轮廓。
沈青正往竹篮里装紫霞苏鲜叶，听见林悦的话，动作顿了顿，手里的叶子差点掉在地上。他直起身，拍了拍沾着泥土的裤腿，走到林悦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签到簿上那句新添的话，眉头慢慢皱起来。
“串叶苏的汁液？”沈青的声音有些发紧，“你是说，王主任可能接触过串叶苏？可他不是从县里来的吗？按理说，串叶苏在咱们西坡才长得多，县里很少见啊。”
林悦没说话，指尖轻轻划过签到簿上“串叶苏毒”那一页的褶皱——那是王主任反复翻看时留下的痕迹。她忽然想起王主任刚进来时，目光扫过墙角晾架的瞬间，眼神里闪过的不是好奇，而是一种近乎了然的审视，仿佛早就知道紫霞苏长什么样，甚至知道它能解串叶苏的毒。
“或许他不止是为了收购紫霞苏来的。”林悦抬眼看向院外，夕阳把路尽头的歪脖子树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指向未知的手指，“北地时疫……你不觉得奇怪吗？王主任说时疫患者有咳喘、高热症状，这跟咱们用串叶苏解毒时碰到的症状太像了。”
沈青的脸色变了变：“你是说……北地时疫，可能跟串叶苏有关？”
“不好说。”林悦合起签到簿，站起身，“但王主任裤脚的泥屑不会骗人，那暗绿色的汁液，除了串叶苏的茎秆，我想不出还有哪种植物会有。而且他特意问起紫霞苏的毒性检测，像是早就知道它能解某种毒，才来确认的。”
正说着，院外传来几声狗吠，紧接着是邻居张大爷的声音：“沈小子，你家的紫霞苏还收不收？我家那畦长得密，想匀点给你。”
沈青应了声“收”，转头对林悦说：“我先去看看张大爷家的紫霞苏，样品的事……”
“我来准备。”林悦拿起墙角的竹篮，“鲜叶五斤，干根三斤，我去晾房挑最好的。你去忙，记得问问张大爷，最近有没有外乡人来过村里。”
沈青点头快步走了。林悦提着竹篮走进晾房，里面挂满了紫霞苏的茎叶，干燥的药香混着阳光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踮起脚取下晾架上层的干根，这些根须粗壮，断面呈黄白色，是最上等的货色，原本是留着给周奶奶备药的，现在看来，得先给王主任当样品了。
挑拣鲜叶时，林悦的指尖忽然被叶片边缘的细毛刺了下。她低头看着那抹紫中带绿的颜色，忽然想起王主任闻叶子时的表情——他凑近时，鼻翼微微抽动，不像是在辨别气味，更像是在确认某种记忆里的味道。
“难道他以前见过紫霞苏？”林悦喃喃自语，把挑好的鲜叶放进竹篮，“还是说，北地时疫里，早就有人用过紫霞苏解毒了？”
正琢磨着，晾房的门被推开，沈青回来了，脸色比刚才更凝重：“张大爷说，前天有个穿中山装的外乡人在村口打听紫霞苏，跟王主任穿得差不多，就是没戴眼镜。他还说，那人问完就往北边去了，像是要去山里。”
林悦的心沉了沉。
中山装，北地方向，打听紫霞苏……这几点串起来，很难不让人多想。她把装着样品的竹篮递到沈青手里：“明天一早就麻烦你跑趟县城，把样品送收购站。路上小心，别跟人打听王主任的事，尤其别让收购站的人看出异常。”
“我知道。”沈青接过竹篮，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那长期供货合同……”
“先拖着。”林悦走到晾房门口，望着天边渐渐沉下去的夕阳，“等弄清楚王主任的来头再说。要是北地时疫真跟串叶苏有关，这紫霞苏，说不定不只是药材那么简单。”
沈青走后，林悦坐在晾房的门槛上，借着最后一点天光翻开签到簿。在“王主任至”那行字下面，她又添了一笔：“其人识紫霞苏气味，似有旧识。北地时疫或与串叶苏相关，需查外乡人行踪。”
晚风从晾房的缝隙钻进来，吹得挂着的紫霞苏叶沙沙作响，像是谁在暗处轻轻翻书。林悦抬头看向北地的方向，那里的夜色已经浓了，仿佛有无数秘密藏在黑暗里，正顺着风，一点点往西坡爬来。
她忽然觉得，王主任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地址，不只是收购站的位置，更像是一张通往谜团的地图。而他们手里的紫霞苏，就是解开谜团的第一把钥匙。
晾房外传来周奶奶的咳嗽声，林悦合上签到簿起身。不管王主任的目的是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样品送走，把北地的消息探清楚。至于这场藏在草木背后的较量，她有的是耐心——紫霞苏能在西坡扎根结果，靠的从来不是急功近利，而是慢慢生长的韧劲。
就像现在，夜色虽浓，但晾房里的药香依旧清冽，只要根还在土里，就总有抽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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