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凤宜时常觉得,自己这一生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十七岁以前,她是京城最骄傲耀眼的女郎,是无数少年的梦里人。
她才学出众,又生得花容月貌,更是王家嫡支的女儿,身份、地位、才学、容貌她应有尽有。
放眼整个大舜,能有几位贵女堪与她比肩?
而除去这些之外,她还有一个同样出身显赫的青梅竹马。
韦家的那位公子同样出色,同样名满京华,又生得朗眉星目,两人一道长大,情深意笃,甚至两家几乎已经是默认了他们终将结为伴侣。
他也对她极好,他会给她写情深义重的小诗,会在上元节的时候凭借自己的才华给自己赢下整条街的花灯。
但那些都不是她最喜欢的灯。
她最喜欢的那盏走马灯有些粗糙,花鸟人物跑动起来还有些滞涩。
但,那是他做的。
那时候她以为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姑娘。
谁人见了她,不说一句羡煞旁人?
最好的家世、最好的容貌以及最好的儿郎,都是她的。
她是王凤宜,合该过着这样众星捧月、顺遂光明的好日子。
然而……好景不长。
要是一切都能停在十七岁就好了。
那之后,王凤宜只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一场长长的、怎么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韦家一朝倾覆,在一个阴冷的雨天,她那心上人的头颅,混着污浊的泥水,滚落在地。
那般光风霁月的青年,连同韦家上下百余口,尽数殁于凄风苦雨的那天。
甚至没人给他收尸。
甚至自己都不能去给他收尸!
她被关在了王家的祠堂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也曾以绝食抗议做抗议,三天之内,水米未进。
直到最后一天,母亲冲了进来,扇了她一巴掌,告诉她,她的韦家哥哥已经死了。
母亲说:“凤宜,你不能光想着你自己,你也要想想活着的人。”
“家族养你这么久,你不要恩将仇报。”
“你要将我们都逼死吗?”
王凤宜不知道怎么短短几个月之间,事情就这样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她听进了母亲的话——她不能自私,不能恩将仇报,她要为家族着想。
她要忘掉自己的韦家哥哥,顺从地嫁给另一个人。
等她终于回到自己的闺房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快焕然一新,就连丫鬟小厮都换了一波。
那两个自小伴她长大的心腹丫鬟不知所踪,所有与韦家哥哥相关的物件都再也找不到了。
那盏她最爱的走马灯,连带着王凤宜的一部分,与那个人一起消融在了那场雨里。
这雨下了整整一个月。
半年后,她匆匆下嫁给了谢家旁支的一名子弟,与此同时,那个令人艳羡的王凤宜,再也不见了。
所有人都叫她感激,说不是王家力保,她也该被牵连的。
她应该庆幸吗?
她想,她应该庆幸的。
可她真的庆幸吗?
她离开了自幼长大的京城,来到从未踏足的恒安府,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更无半分情意的男子。
这人只是谢家旁支,搁以往,她都懒得瞧他一眼。
他的才学不如她的韦家哥哥、相貌不如韦家哥哥、对她的情谊也不如韦家哥哥。
这是一个处处不如韦家哥哥的、全然陌生的人。
新婚之夜,她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雕花床柱,仿若凌迟。
床帘晃动着笑她、床上凌乱的喜被也笑她、就连窗外的那照得人眼睛疼的明月,似乎也在笑她。
是笑她苟且偷生、苟延残喘、没有与韦家哥哥同去吗?不然为什么她虽然看似活得好好的,却还要被这样凌迟呢?
而这样的凌迟,还要重复一遍又一遍,一天又一天。
直到,她被诊出了喜脉。
再接着,她辛苦了十个月,痛了一整天,终于生下了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这孩子眉眼像极了谢康年,让她实在亲近不起来。
但这是她受了莫大苦楚才生下的孩子!谢康年他凭什么来抢?!
王家的王凤宜向来如此——自己的东西,即使自己不喜欢,向来也不容其他人觊觎!
她也从不觉得自己有错!
谢竹茹要恨她也无所谓,毕竟世家贵女,向来如此,总之都是要回报家族的!
她王凤宜尚且不能逃脱这桎梏,凭什么谢竹茹可以例外?
她都可以做到,为什么谢竹茹不可以?
她没有错!
因为向来如此!
……
思及此,王凤宜冷眼瞅着谢康年,轻轻“呵”了一声,却在谢康年即将叫人去报官的时候,冷冷甩下一句:“你不想想家里的那几个孩子?”
她垂眸,漫不经心地看着自己保养得宜的长护甲,轻轻吹了下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道:“兰姨娘的蓁儿,今年也十二了吧。”
“还有香姨娘的儿子裕哥儿,我记得似乎只比竹茹小了一岁?虽然是男丁,如今也该到提前留意着的时候了……”
她轻轻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谢康年,吐出一句:“你可想好了……真的要报官吗?”
话语落地,谢康年的脚步定住了。
他抬头看向那几个姨娘,只见她们面带哀求地看着他,眼里几乎要渗出泪水。
片刻之后,终究是那两个被王凤宜点了名的姨娘忍不住,哀叫一声,双双跪了下去,朝着谢康年的方向膝行而来。
香姨娘猛猛磕头,头上两下就见了血:“老爷!此事不能宣扬啊!裕儿已经十五了!您前两天说不是已经看好了一位温婉贤淑、家世清白的好姑娘吗?”
兰姨娘只抱着谢康年的腿哭泣,她抬起头,梨花带雨地看着谢康年,那双秀美的眸子里满眼都是他,却只说:“老爷,妾都听你的。”
“蓁儿一向敬爱您这个父亲,只要您做了决定,妾身和蓁姐儿……都认。”
两个姨娘的手臂伸出来,好似从地下长出的诡异根系,死死地拉住了谢康年,让他就这么钉死在了地上。
他想说终究还是得去找人,毕竟竹茹是他的长女。
他想说此时需得尽快,越快一分,就愈多一分救回谢竹茹的机会。
他想说……
可他不知怎么,脑海里却想到了自己那几个庶子庶女。
王氏将谢竹茹看得严,他极少接触那个长女,可……裕儿和蓁儿都是他看着长大的。
裕儿是他的长子,虽是庶子,可他早已同王氏形同陌路,已多年没有踏足过正院,所以裕儿……以后注定要接手他的家业。
他需要一个得力的妻族助益。
而蓁儿……是他看着长大的女儿,她与沉默的长女不同,见这他这个父亲便能立刻笑出声来,最是乖巧可爱。
还有其他的几个年纪尚小的儿女……
“老爷!他们也是你的儿女啊!”
是了,他们也是自己的儿女。
谢康年闭上眼,内心挣扎良久,他才睁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且让我……让我再想想。”
王凤宜立在原地,仿佛看透了谢康年一般,突兀地发出一阵尖锐的冷笑。
“谢康年啊谢康年……”
她摇着头,却不再多说什么,只哈哈地笑着,似是十分愉快的模样:“果然如此……向来如此!”
说罢,她决然转身离去。
王凤宜的头还是高高地昂着,她的脊背从不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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