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宗的演武场,总是弥漫着淡淡的灵力波动。
青石铺就的地面,被常年累月的踩踏与灵力冲击,磨得光滑如玉。
李子刚结束晨间的星辉吐纳,正欲收功,耳畔便传来几声爽朗的笑谈。
他抬眼望去,只见演武场东侧的兵器架旁,围着四五个身着灰色弟子服的同门。
其中一人正扬着手中的长剑,炫耀着刚领悟的剑招。
李子本想悄然离去,却被那剑招中一丝熟悉的韵律吸引。
那是他曾在黄老的丹经注解中见过的灵力运转法门,竟被人化用到了剑法里。
“赵师兄这招‘流风回雪’,比上月又精进了不少啊。”
一个圆脸弟子拍着手笑道,语气中满是羡慕。
被称作赵师兄的青年剑眉一扬,收剑回鞘道:“不过是侥幸摸到些门槛罢了。”
他嘴上谦虚,眼角的得意却藏不住。
“侥幸?”
旁边一个穿绿衫的女弟子撇嘴,“上次演武,是谁被执法堂的李师兄三招就打下台来?”
赵师兄脸色一僵,梗着脖子道:“那是我故意让着他!”
“哦?”
绿衫女弟子挑眉,“那下次宗门小比,可得让我们见识见识赵师兄的真本事。”
众人哄笑起来。
赵师兄涨红了脸,正要反驳,目光却瞥见缓步走来的李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忌惮,讪讪地闭了嘴。
李子在玄冥宗不算张扬,却也不算无名。
半年前,他在丹房以淬体期修为,硬生生炼出了三品清蕴丹,此事早已传遍内门。
更别提他手中那柄随随便便就能引动星辉的蓝星剑,任谁看了都要掂量三分。
“李师兄。”
圆脸弟子最先反应过来,拱手行礼。
其余几人也纷纷收敛起玩笑的神色,齐齐问候。
李子点头回礼,目光落在赵师兄方才挥舞的长剑上:“赵师兄的剑法,似乎糅合了丹道的火侯掌控之术?”
赵师兄一愣,随即面露惊讶:“李师兄也懂剑法?”
在他印象里,李子整日泡在丹房和器堂,是个典型的炼宝痴。
“略懂皮毛。”
李子淡淡道,“只是觉得赵师兄方才收剑时,灵力有三次微不可查的凝滞,倒像是控火时调节火力的手法。”
这话一出,赵师兄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这剑招确实是借鉴了丹道法门,却始终不得其法,没想到竟被李子一语道破关键。
“李师兄慧眼!”
赵师兄上前一步,语气恭敬了许多,“实不相瞒,我这剑法确实参了些丹术,只是……”
他话没说完,绿衫女弟子便插话:“只是每次到关键处,灵力就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似的,对吧?”
赵师兄尴尬点头。
李子沉吟片刻:“丹道控火,讲究‘灵随念转,火逐意生’,用在剑法上,需将灵力视作火焰,经脉当作丹炉。”
他伸出手指,虚虚一点。
一缕微弱的星辉自指尖溢出,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扭曲的弧线。
“你看,这里该松一分。”
星辉弧线陡然变得柔和。
“这里该紧三分。”
弧线又骤然收紧,带着凌厉的锐气。
赵师兄看得眼睛发直,喃喃道:“原来如此…… 我一直以为是灵力不够精纯……”
“非也。”
李子收回手,“是你把丹术的‘意’和剑法的‘气’弄反了。”
绿衫女弟子好奇道:“有什么不同?”
“丹术重‘守’,剑法重‘攻’。”
李子道,“守时如静水,攻时如惊涛,看似相反,实则同源。”
圆脸弟子摸了摸头:“听得我脑子都晕了。”
众人又笑起来,方才的拘谨消散了不少。
赵师兄拱手道:“多谢李师兄指点,这份情,赵某记下了。”
“同门之间,不必客气。”
李子道。
“说起来,李师兄最近在忙什么?”
圆脸弟子问道,“好些日子没在丹房见到你了。”
“前些时日在器堂待了些时候。”
李子道。
“器堂?”
绿衫女弟子皱眉,“就是赵执事那个器堂?”
赵师兄冷哼一声:“除了他,还有哪个赵执事?”
提到赵执事,几人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那赵执事是出了名的贪财,凡是经他手的材料,总要克扣三成,弟子们敢怒不敢言。
“可不是嘛。”
圆脸弟子压低声音,“上月我去领玄铁,明明该给五斤,到手的还不到三斤半,去找他理论,反被骂了一顿。”
绿衫女弟子也道:“我听说,他把最好的云纹木,都偷偷给了张长老的侄子。”
“张长老?”
赵师兄皱眉,“就是那个靠着炼丹术混进长老会的?”
“可不是嘛。”
圆脸弟子撇撇嘴,“听说他连三品丹都炼不出来,全靠底下人送丹药充门面。”
“嘘 ——”
绿衫女弟子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小声点!被听到就麻烦了!”
赵师兄却不以为意:“怕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满:“要说起来,还是黄老和绿老他们那辈长老靠谱,哪像现在这些……”
“赵师兄!”
绿衫女弟子厉声打断他。
赵师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悻悻地闭了嘴。
玄冥宗内,长老之间派系林立,明争暗斗从未断过。
寻常弟子议论长老,若是被有心人听去,轻则罚去思过崖,重则直接废去修为。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李子端望着几人,心中微动。
他来玄冥宗时日不算短,却很少参与这些是非,此刻听他们一言一语,隐约摸到些门道。
那新长老上位后,扶持了不少亲信,像赵执事、张长老之流,怕是都属他一系。
而黄老、绿老这些旧派长老,怕是日子不怎么好过。
“其实……”
圆脸弟子犹豫了一下,又开口,“我听说,前几日有人在山门外看到血煞教的人了。”
“血煞教?”
绿衫女弟子脸色一变,“他们敢来玄冥宗附近?”
“谁说不是呢。”
圆脸弟子道,“听说执法堂的人去查了,结果什么都没查到,反倒把报信的弟子打了一顿。”
赵师兄皱眉:“执法堂现在是谁在管?”
“还能是谁,新长老的心腹,郑强呗。”
圆脸弟子道。
几人又沉默了。
郑强的手段,比赵执事更狠,上个月有个弟子不小心撞了他一下,被他打断了腿,扔到后山喂狼。
就在这时。
一道凌厉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了过来。
那目光带着冰冷的威压,落在身上,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
赵师兄脸色骤变,猛地闭了嘴。
绿衫女弟子和圆脸弟子也瞬间噤声,脸上血色褪尽。
李子心中一凛,顺着那目光望去。
演武场西侧的了望塔上,隐约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速度极快,若非他星辉淬炼过神念,恐怕根本察觉不到。
“怎…… 怎么了?”
圆脸弟子声音发颤。
赵师兄咽了口唾沫,声音压得极低:“我们…… 好像被人听到了。”
绿衫女弟子脸色发白:“不…… 不会吧?”
“别多说了。”
赵师兄道,“快散了吧。”
几人如蒙大赦,匆匆向李子行了一礼,便各自离去,脚步都有些踉跄。
演武场上,瞬间只剩下李子一人。
他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方才那道目光,绝非普通弟子所能拥有。
至少也是长老级别的人物。
而且,对方的气息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煞气。
和他上次在黑风谷遇到的血煞教徒,有几分相似。
难道说,宗门里真的有血煞教的人?
还是说……
李子抬头,望向了望塔的方向。
那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黑影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有人在监视他们。
而且,很可能就是冲着刚才的谈话来的。
李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
他转身,缓步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脚步看似缓慢,神念却已悄然散开,笼罩了四周百丈范围。
一路上,遇到不少同门。
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面无表情。
看不出任何异常。
但李子能感觉到,那道隐藏在暗处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
直到他走进自己那间简陋的木屋,将房门关上。
那道目光,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李子走到窗边,透过窗缝向外望去。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切如常。
他却没有放松警惕。
今日之事,绝非偶然。
那些同门的议论,看似随口闲聊,却牵扯出了长老派系、资源分配,甚至血煞教的踪迹。
而那道突然出现的目光,更是耐人寻味。
是警告?
还是试探?
李子走到桌前,坐下。
他取出一块玉佩,那是王长老之前交给他的,说是若遇危险,可凭此玉佩联系执法堂。
但现在,他却不敢轻易动用。
执法堂被郑强掌控,谁知道那玉佩会不会引来更多麻烦?
他指尖摩挲着玉佩,目光闪烁。
看来,这玄冥宗,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表面上的平静之下,藏着多少暗流?
他那位蒙冤的师父,当年的死,又是否和这些暗流有关?
李子闭上眼,脑海中闪过师父临终前的模样。
那时候,师父浑身是血,抓着他的手,只说了三个字:“小心点……”
当时他以为是让他小心仇家。
现在想来,或许…… 师父指的,是宗门内部?
一丝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不管是谁在暗中监视。
不管这玄冥宗藏着多少秘密。
他都会查下去。
为了师父,也为了自己。
窗外的风,似乎更凉了些。
吹动着窗纸,发出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窗外,轻轻喘息。
李子的手,悄然握住了桌下的蓝星剑。
剑柄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夜,还很长。
修行之路,从来都不只是与天争,与人斗,更要与这叵测的人心,步步为营。
他深吸一口气。
将所有的杂念,都摒除在外。
星辉之力,在体内缓缓流转。
如同夜色中的灯塔,指引着方向,也守护着心神。
演武场的偶遇,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看似微小,却在他的心中,漾开了层层涟漪。
而他知道,这涟漪的背后,或许是足以颠覆一切的惊涛骇浪。
但他,不会退缩。
因为他的肩上,扛着师父的冤屈,也扛着自己的道。
修行之路,本就布满荆棘。
多几处陷阱,又何妨?
他握紧了蓝星剑。
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那里,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
来吧。
不管是什么牛鬼蛇神。
他都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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