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房的铜灯刚添了新油,李子就被紫老的朱砂笔敲了脑袋。
“画歪了!”老头的山羊胡翘得老高,手里的狼毫笔在符纸上点出个朱砂点,“天枢星该往左上偏三分,你这画得跟被满月踩过的梅花似的,哪有半点北斗七星的气势?”
李子揉着额头瞪向桌角。满月正抱着块松烟墨打盹,小狐狸的尾巴尖还沾着金粉,听见动静立刻竖起耳朵,仿佛在说“不关我的事”。旁边的李月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手里的银线在符纸上绕出个歪歪扭扭的圈:“哥画的哪是七星符,分明是团毛线球!”
“笑什么笑,”紫老转头敲了敲李月的发顶,小姑娘发间的弯月簪晃了晃,掉出片金箔,“你那‘月纹’画得像条小蛇,还好意思说别人?上次给月牙画的‘避水符’,刚扔进水盆就化了,害得它毛湿成了落汤鸡。”
月牙趴在李月脚边,听见这话抖了抖耳朵,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像是在控诉那次的遭遇。
今晚的符房比往常热闹。三长老搬来的青铜鼎里燃着“凝神香”,烟柱笔直地冲向房梁,在彩绘的斗拱上绕了三圈才散开。鼎边堆着新裁的“星纹纸”,每张都泛着淡淡的银辉,是用晨露调和云母粉做的,据说能引动星辰之力——这是紫老特意为“七星符”准备的料子,外门弟子连见都少见。
“七星符讲究‘天人相应’,”紫老用朱砂笔在地上画了个北斗七星的图案,火星子溅在青砖上,烧出七个小黑点,“子时画符最好,那时北斗星最亮,神魂之力能顺着星光往上爬,爬到天璇星的位置,符力就能翻三倍。”
“爬那么高干嘛?”红老的大嗓门在丹田炸响,李子突然感觉掌心发烫,刚蘸的金粉都被烤化了,“直接用火灵力烧!把七道星纹烧进符纸里,比你这慢悠悠等星星快十倍!上次我给赵六画的‘壮胆符’,用火一燎,符光比谁的都亮!”
“蠢货!”紫老气得用符纸抽他的胳膊,“七星符最忌烈火!你那点炼体火只会把星纹烧得歪歪扭扭,上次你非要帮橙老画‘炼器符’,结果把他的玄铁砧烧出个窟窿,还好意思说!”
两人正吵着,李月突然指着窗纸惊呼:“哥你看!星星出来了!”
符房的窗纸糊着云母片,月光透过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银斑。此刻银斑突然动了,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渐渐连成勺形——正是北斗七星的模样,天枢星的光斑最大,天权星的最亮,在松烟味里轻轻晃动,像串悬在半空的银珠。
“来了!”紫老抓起最大的一张星纹纸铺在玉案上,案角的铜镇纸突然亮起层紫光,“快凝神!让你的神魂之力顺着星光往上攀,记住七老的灵力要跟着星位走,红老的火守天枢,青老的冰护天璇,蓝老的罡风绕天玑……”
李子刚握住狼毫笔,就感觉丹田内的七老像炸了锅。红老嚷嚷着“天枢星得用最烈的火”,青老急着“天璇星的冰纹不能断”,连平时最稳重的黄老都念叨“玉衡星得加草木之气,不然星纹不活”。七种灵力在他掌心乱撞,笔尖的朱砂滴在符纸上,晕开个乱糟糟的红点。
“稳住!”紫老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指尖弹出道紫光打在他眉心,“想象你的识海是片星空,七老的灵力是七颗星,你是牵星的线!”
这话像道清泉浇在李子心头。他深吸一口气,让星辉之力顺着经脉缓缓流转。果然,躁动的灵力渐渐平静下来,红老的火灵力聚在指尖,像团跳动的小火苗;青老的冰灵力沿着笔杆蔓延,在星纹纸上凝成层薄霜;蓝老的罡风则绕着笔尖打转,让朱砂线又快又稳——七种力量像被无形的线串起来,跟着窗纸上的星斑慢慢移动。
“对,就这样!”紫老的山羊胡笑得直颤,“天枢星要粗如卧蚕,天璇星得细似游丝,天玑星的转弯要像满月的弧线……”
李月抱着满月蹲在案边,小姑娘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满月突然用爪子拍了拍她的手背,小狐狸的鼻尖指向符纸中心——那里的星纹本该交汇成个光点,此刻却有点涣散,像朵没开全的花。
“哥,那里漏了!”李月把桂花糕往嘴里一塞,伸手沾了点自己发间的金粉,往符纸中心一按。金粉落在纸上,突然化作道银线,将七道星纹牢牢连在一起,涣散的光点瞬间亮了起来,像颗刚睡醒的星子。
“好丫头!”紫老抚着胡须大笑,“你的月华之力最能固星纹,比老夫的朱砂还管用!上次云丫头画七星符,也是用了月华才成的,你们俩倒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话间,李子笔下的星纹已经成型。七道朱砂线在星纹纸上流转,红的像火,青的似冰,紫的若霞,每道线都泛着对应的灵光,在松烟味里舒展,真像把悬在纸上的银勺。最妙的是符纸中心,金粉和朱砂混在一起,凝成个小小的七彩光点,像粒裹着彩虹的露珠。
“成了!”李子刚松了口气,就见符纸突然剧烈抖动起来。七道星纹像活了似的扭曲变形,天权星的光纹甚至开始发黑,显然是红老的火灵力又冒头了——老头嫌星纹不够亮,偷偷加了两成力道。
“该死!”紫老抓起案边的“镇星符”拍在纸上,符纸的抖动却更厉害了,“红老你这蠢货!天权星最忌烈火,你想把符纸烧穿吗?”
千钧一发之际,李月怀里的满月突然跳上玉案。小狐狸对着符纸喷出团银雾,雾里裹着它刚偷喝的桂花酿,落在星纹上竟化作层薄薄的酒膜。奇妙的是,酒膜一碰到星纹,扭曲的线条就慢慢舒展开了,发黑的天权星重新亮起,还泛着淡淡的酒香。
“好家伙!”紫老的眼睛瞪得像铜铃,“这狐狸竟懂得用月华酒养星纹!比你这当哥的机灵!”
李子刚想笑,符纸突然发出“嗡”的轻响。七道星纹同时亮起,红光冲天枢,青光绕天璇,紫光缠天玑……七种光纹穿透符房顶,在夜空中连成道巨大的光勺,与天上的北斗七星遥遥相对,紫芒最亮,像根银线把天地连在了一起。
“我的天!”符房外传来赵六的惊呼,“那是什么?比藏经阁的灯笼还亮!”
紧接着是张强的大嗓门:“是李师兄画的符吧?上次他画的护心符就发光,这次怕是把符纸烧了!”
李子推开窗,就见外门弟子们全涌到了符房外,一个个仰着脖子看天,像群伸长脖子的鹅。赵六举着个刚出炉的烤红薯,红薯的热气在他鼻尖凝成白霜;张强手里还攥着柄玄铁锤,显然是刚从器堂跑来,锤头的火星还没灭。
“别是出什么事了吧?”有个胆小的弟子嘀咕,“听说百年前有位长老画符走火入魔,符光烧了半个山头……”
话没说完,夜空中的光勺突然转动起来。紫芒最盛的天权星突然射出道光,像支银箭落在符房顶,顺着瓦片往下流,在窗纸上汇成个小小的光点——正是李子刚画的七星符,此刻符纸边缘的星纹竟在自动补全,刚才被红老烧黑的地方泛着新的紫光,比之前更亮了。
“这是……‘天人感应’!”紫老捋着胡须直点头,山羊胡上沾的金粉被风吹得乱飞,“老夫画了一辈子符,也只见过三次!你这小子,竟能让符光引动真星,比你七老当年强多了!”
正说着,王铁柱带着两个内门弟子匆匆赶来。执事的锦袍被夜风吹得鼓鼓的,手里的铁尺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紫长老!外门弟子喧哗,还引动这么强的灵力波动,是不是有人私练禁术?”
紫老把七星符往他面前一递:“自己看,是老夫教李子画的七星符,引动了点星力,算不上禁术吧?”
王铁柱拿起符纸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我看是你偏袒他!哪有画符能引动天象的?定是用了什么邪门法子!这符我得带回执法堂查验,若真是禁术……”
“你敢!”紫老突然翻脸,符笔在案上一拍,案角的铜镇纸跳起寸高,“这符要是少了根星纹,老夫就拆了你执法堂的牌匾!”
两人正僵持着,夜空的光勺突然又动了。这次是天璇星射出道青光,直直落在王铁柱手里的符纸上。青光散去后,符纸背面竟多了行小字:“紫老亲授,七星正纹”,字迹是紫老特有的瘦金体,还盖着个小小的朱砂印——正是三长老给紫老刻的“符心”印。
王铁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把符纸往李子怀里一塞,转身就走,铁尺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哈哈哈!”外门弟子们哄堂大笑,赵六笑得烤红薯都掉了,张强拍着大腿直嚷嚷:“王执事这是被星星打脸了!”
紫老把剩下的星纹纸往李子怀里一塞:“今晚星象好,再画三张!一张给赵六,他要去黑风洞历练;一张给张强,让他别总想着用蛮力;最后一张……”老头眼珠一转,“给满月当垫子,看它还偷不偷喝老夫的月华酒!”
满月立刻对着他龇牙,小狐狸的尖牙在月光下闪着光,逗得众人直笑。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符房成了最热闹的地方。李子画符,李月添金粉,满月时不时用尾巴沾点月华酒润星纹,紫老在一旁指点,嘴里的话却越来越少,最后只剩捋着胡须的笑。红老和紫老还在吵,却吵得没那么凶了,红老会提醒“天枢星的火别太旺”,紫老会念叨“天权星的紫光得让蓝老的罡风托着”,倒像对配合默契的老搭档。
寅时敲钟时,最后一张七星符画成了。这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光,只有淡淡的七色彩光在符纸上流转,像裹了层彩虹。紫老小心翼翼地把符纸折成三角形,塞进个绣着北斗七星的锦囊里:“这个给你自己留着,遇到大麻烦时拆开,天权星的紫光能护你三次神魂不灭。”
李子接过锦囊,只觉得沉甸甸的,像揣了颗小星。
外门弟子们早就散了,只有赵六还蹲在符房门口,怀里揣着给李子留的烤红薯,红薯早就凉了,却还带着淡淡的甜味。张强不知从哪弄来壶热茶,壶嘴还冒着白气,看见李子就把茶壶往他手里塞:“喝……喝点暖暖,画符挺费神的吧?”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月光把两人一狐一狼的影子拉得老长。李月蹦蹦跳跳地在前头走,手里举着张没画完的星纹纸,时不时对着月亮比划:“哥你看,这样补上天玑星,是不是就像满月的尾巴了?”
李子笑着点头,感觉丹田内的七老还在为刚才的星纹争论。红老得意地说“天枢星的火最亮”,紫老坚持“天权星的紫光最纯”,吵得比夜虫的叫声还热闹,却像首温暖的夜曲,伴着他的脚步。
路过藏经阁时,他抬头看了看天。夜空的光勺已经淡了,但紫芒还在,像条温柔的银线,一头连着他手里的锦囊,一头系着天上的星。他突然明白,七星符的真正力量,从来不在有多亮的光,而在画符时的那份心——是想护着谁的心意,是七老吵吵闹闹却始终同心的默契,是哪怕星纹歪歪扭扭,也藏在其中的、把大家连在一起的暖意。
“哥,三长老说给我们留了莲子羹,去晚了就被药童们分光啦!”李月的声音像银铃,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跑。
李子笑着跟上,锦囊在怀里轻轻晃,像颗跳动的星。他知道,以后还会画更多的七星符,让这紫芒连夜空的温暖,照亮每段需要陪伴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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