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捧着比脸还大的面碗,热气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她突然将身子前倾,嘴唇几乎贴在碗沿上:哥,有人在跟踪我们。声音轻得像筷子划过碗底的声响。
李子正用拇指抹去嘴角的葱末,闻言食指在桌面上轻轻一叩。他早注意到了——从百草堂后巷开始,那个戴竹编斗笠的瘦小身影就像影子般粘在十丈开外。对方总在转角处假装整理草鞋,或是突然蹲下系绑腿,可斗笠边缘微微抬起的角度,分明是在窥视他们。
可能是冲着金脉幽兰来的。李子呷了口飘着羊油的面汤,左手却悄悄摸向腰间暗袋。装着灵草的玉匣隔着布料传来微凉触感,他故意提高声音:掌柜的,再加个醋芹!借着转身招呼的间隙,余光扫见门外阴影里倏然缩回的半片斗笠。
月牙趴在李月脚边,银灰色的皮毛在昏暗角落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它看似在专注啃咬李月扔下的羊骨,实则耳尖每隔三息就会轻微抖动——左耳朝向门口,右耳偏向临街的窗缝。当那个斗笠身影第三次从门帘缝隙闪过时,幼狼的喉间发出人类难以察觉的低频震颤,通过血脉联系在李月脑海中勾勒出一幅画面:带着土腥味的布鞋,右脚鞋跟处磨出了个铜钱大的破洞。
回客栈时李子特意选了条迂回路线。他揽着妹妹的肩膀拐进染坊旁的小巷,晾晒的蓝布在夜风中波浪般起伏,正好遮蔽视线。数到七。他在李月手心快速划了三个点——这是他们幼时发明的暗号。李月会意,突然拽着哥哥钻进两摞染缸之间的窄缝。
月牙如银色闪电般窜到巷口,借着月光将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斗笠人果然中计,匆匆追来时差点踩到突然膨胀的狼影。就这瞬息迟疑,兄妹二人已翻过矮墙。李子听见墙那边传来恼怒的跺脚声,还有金属物件磕到石板的脆响——看来跟踪者腰间别着家伙。
安记客栈的灯笼在雨檐下摇晃,掌柜的正趴在柜台打盹,下巴上的胡须沾着酒渍。李子接过油灯时突然发力捏住对方手腕,老掌柜吃痛睁眼,却见少年笑吟吟递来五文钱:劳烦烧些洗脚水。藏在铜钱下的,是抹从斗笠人衣角沾到的红土——这种只有城西砖窑才有的土质,明天该去好好探查一番。
月牙进门前一瞬突然回头,金瞳在黑暗中缩成细线。它捕捉到对面屋顶上一闪而逝的反光,像是铁器擦到了瓦片。幼狼的尾巴轻轻扫过李月脚踝,三短一长,这是他们约定的警示节奏。李月借着放油灯的动作,将窗栓悄悄多转了小半圈。
房间比白天更显狭小,但胜在有张还算干净的床。李月把月牙放在床尾,自己则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清点今天的收获。
哥,我们明天真要去听那个丹道讲演吗?她摩挲着刘管事给的那锭银子,我觉得那个陈风人不错。
李子正在检查门窗是否关严:去听听无妨。我们对丹药一窍不通,总不能一直被人当肥羊宰。他顿了顿,不过得小心那个跟踪我们的人...
正说着,月牙突然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几乎同时,一阵轻微的声从屋顶传来,像是有人踩碎了瓦片。
李子立刻吹灭油灯,示意妹妹躲到床下。自己则贴着墙壁,柴刀已然出鞘。
黑暗中,时间仿佛被拉长。李月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和月牙轻微的呼吸声。通过血脉联系,她感受到月牙已经蓄势待发,随时可以发动攻击。
嗖——
一支细竹管从窗缝中伸入,随即飘出一缕淡紫色的烟雾。李子屏住呼吸,同时向妹妹打手势示意她也闭气。
烟雾在房中弥漫开来,带着淡淡的甜香。若是寻常人吸入,恐怕立刻就会昏迷不醒。但兄妹二人早已修炼了龟息功,闭气半天也不在话下。
果然,片刻后窗户被轻轻撬开,一个黑影灵巧地翻了进来。借着月光,李月认出正是白天那个戴斗笠的跟踪者。
黑影蹑手蹑脚地向床边摸去,显然以为他们已经中了迷烟。就在他弯腰查看的瞬间,李子如猛虎般扑出,柴刀架在了来人脖子上!
别动!李子低喝。
谁知那黑影反应极快,一个矮身就从李子的钳制中滑脱,反手洒出一把粉末。李子急忙闭眼后撤,却听的一声,那人已经撞开房门逃了出去!
月牙如银色闪电般追出,但很快悻悻地返回——对方显然熟悉镇上的巷道,转眼就没了踪影。
至少我们知道了,李月点亮油灯,看着地上掉落的一个小布袋,确实有人盯上了我们。
李子捡起布袋,倒出里面的东西:几枚铜钱,一把小刀,还有块刻着蛇形标记的木牌。
青蛇帮...李子皱眉,看来镇上有人专门盯着外来修士下手。
这一夜,兄妹二人轮流守夜。月牙则趴在门边,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它敏锐的感官。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时,李月已经梳洗完毕。今天她换上了昨天在布庄买的新衣裳——简单的青色交领短衫和棕色长裤,虽然料子普通,但总比原来那身破破烂烂的强。
走吧,李子检查了下藏在衣服里的银两,去听听那个丹道讲演。至于青蛇帮...只要他们敢再来,定要给他们个教训!
月牙抖了抖银灰色的毛发,额间月牙印记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青柳镇中心广场上人头攒动。一座临时搭建的木台矗立在广场北侧,台上摆着张长桌,上面整齐排列着各种药材和瓶瓶罐罐。台前悬挂的布幡上,丹鼎阁三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李月踮起脚尖,在人群中寻找着陈风的身影。月牙被她抱在怀里,小灵狼不安分地扭动着——这么多人的气息让它有些紧张。
在那儿!李子指向木台左侧。陈风正和几个同样腰挂铜炉的年轻人一起搬运药材,看样子是丹鼎阁的弟子们在做准备工作。
广场上的喧闹声突然小了许多。一位白须老者缓步登台,身着靛青色长袍,胸前绣着三尊金色小鼎图案。他刚一露面,前排几个修士模样的观众立刻恭敬行礼。
莫怀远立于高台之上,靛青长袍被晨风掀起层层涟漪,三尊金鼎暗纹在阳光下流转着沉稳的光芒。
那银白长须垂落胸前,每一根须发都似浸透丹香般莹润有光,随他抬手示意的动作微微颤动,宛如一挂凝练的月华。
老者面容清癯,眉间三道丹火纹深深镌入骨相,那是常年驾驭灵焰留下的道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瞳孔边缘泛着淡淡的青芒,分明是炼化过天地奇火的标志。
当他目光扫过台下时,几个低阶修士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仿佛被那眼底沉淀的百年丹道智慧所震慑。
腰间悬着的紫玉药秤随步伐轻晃,秤盘上天然形成的太极纹若隐若现。左手拇指戴着的玄铁扳指看似朴素,细看却能发现表面浮动着九重云雷纹,正是丹鼎阁长老的信物。
当他抬起布满丹砂老茧的右手捋须时,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上,三道淡金色脉络如同活物般微微鼓动——这是将本命真火修至化境的金焰通脉异象。
台下沉寂中忽然响起玉磬般的清音,原是老者腰间丹囊里某味灵药自发共鸣。几个丹修学徒顿时面露狂喜,能令千年灵药认主,正是传说中的药心通明境界。
莫怀远却只微微一笑,眼角堆叠的皱纹里仿佛藏着无数丹方秘要,连那随风飘动的袍角都似乎沾染着千年灵芝的醇厚气息。
是丹鼎阁的三鼎炼丹师莫老!旁边一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低声惊叹,没想到这次讲演由他亲自主持...
老者抬手示意众人安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整个广场:老夫莫怀远,今日代丹鼎阁宣讲丹道基础,为期两个时辰。前半讲药理,后半答疑。
李月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莫老从桌上拿起一株七星草,正是他们昨日卖给百草堂的那种药材。
天下药物分九品,上三品为灵药,中三品为良药,下三品为凡药。
莫老指尖轻捻,七星草在他手中缓缓旋转,如这七星草,七叶者为民药,可治外伤;若得九叶则为灵药,是炼制回气丹的主材之一。
随着讲解,莫老展示了数十种常见药材的辨别方法。李月惊讶地发现,其中不少他们都曾在青松林中遇到过,却因不识货而错过。
炼丹之道,首重君臣佐使。莫老取出一把小巧的金色药秤,君药为主,臣药为辅,佐药调和,使药引经。比例失之毫厘,药效谬以千里。
他现场演示了最简单的止血散配制过程。当几种看似普通的药材在石臼中混合研磨后,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灵光,引得台下阵阵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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