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饼刚出锅，热气还在盘子上方打着旋儿。陈宇默没动，也没看评委席，只是把锅铲轻轻放在操作台上，发出一声脆响。那声音不大，却像敲在所有人心里。
主持人干笑两声，想开口圆场：“哇哦，这造型还挺规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入口啊？”
话音未落，陈宇默已经端起瓷盘，朝评委席走了两步。他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稳，像是早就知道这一步该什么时候迈出去。
“各位老师，”他微微低头，语气平和，“先闻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尝。”
评委席最左边那位年轻男评委皱眉往后缩了缩：“这真能闻？”
“您试试。”陈宇默把盘子往前送了半寸，“香味是实打实的，不会咬人。”
台下有人轻笑。
年长的女评委迟疑着凑近，鼻子刚碰到盘边，忽然一顿：“咦？”
“焦香带点坚果味，是不是？”陈宇默接话，“还有点类似烤芝麻的尾调。”
女评委抬头看他：“你确定这是蚯蚓做的？”
“食材处理干净了，火候到位，腥味自然压得住。”他说着，顺手从背包里抽出一张小卡片，“这是我昨天查的营养表——同等重量下，蚯蚓蛋白含量比鸡胸肉高两倍多，脂肪还低。国外早有用它做能量棒的先例。”
另一位戴眼镜的评委接过卡片扫了一眼，眉毛一挑：“你还真准备了资料？”
“做饭不能光靠手感。”陈宇默笑了笑，“也得讲点道理。”
主持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插话道：“哎呀，理论是一回事，实际味道嘛……还得靠嘴说话。”
“那就让嘴说话。”陈宇默直接拿起公筷，夹起一块煎饼递到女评委面前，“您第一口咬中间，那里融合最均匀。”
女评委犹豫了一下，张嘴咬了半块。
全场安静。
她咀嚼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眼睛睁大了些。
“外皮酥，里面居然有弹性……”她低声说，“土腥味？完全没有。反倒有种……像是雨后泥土混着青草的味道？”
陈宇默点头：“那是姜汁和花椒粉在高温下跟蛋白质反应出来的风味。”
“有意思。”女评委又咬了一口，“创意大胆，技术执行也到位。这种食材选择，至少说明选手对食物的理解不在表面。”
旁边的男评委见状，也伸手拿了一块。咬下去的时候眉头紧锁，几秒后却缓缓松开。
“口感确实特别，”他说，“有点像加了虫卵的煎饼，但更细腻。调味克制，没有用重料盖味，反而把原本不该有的‘怪’转化成了层次。”
主持人干咳两声：“那个……咱们是不是该看看其他嘉宾的作品？毕竟比赛不是只看一道菜。”
“不急。”女评委摆手，“这一轮的重点是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九号嘉宾抽中的是唯一没有编号的神秘箱，处理方式却最系统。光凭这点，就值得深入评价。”
陈宇默没接话，只是退后半步，双手交叠站在原地。
顾深坐在五号台后，手指用力捏着围裙边角，指节泛白。他扭头看向王均，嘴唇动了动：“他哪来的底气？谁教他的流程？”
王均盯着那盘几乎被试吃的煎饼，声音压得很低：“别慌，这才第一轮。后面还有两个环节，道具都安排好了，不可能让他连赢三场。”
“可要是他再这么来一次……”顾深眼神发沉。
“不会。”王均冷笑，“没人能一直靠运气翻盘。”
评委席上，讨论声渐渐转为肯定。
“我给九十分。”女评委提笔写下分数，“创新分满分，安全性和完成度也都在线。”
“八十八。”男评委跟着落笔，“虽然食材争议大，但他全程操作规范，风险控制得当。”
第三位评委犹豫片刻，也写了八十五。
主持人接过评分卡时手有点抖。他勉强挤出笑容，对着镜头宣布：“本环节综合得分——第一名，九号嘉宾，陈宇默！”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随后越来越密。
陈宇默依旧没笑，只是点点头，转身走回操作台。他把剩下的煎饼一块块夹进密封盒，盖好盖子，放进背包侧面夹层。然后开始收拾工具，抹布擦灶台，锅具归位，动作一丝不乱。
主持人站在中央，试图转移注意力：“太精彩了！没想到蚯蚓也能做出米其林水准！接下来我们马上进入第二轮——”
“等一下。”陈宇默忽然抬头。
主持人一愣：“还有事？”
“刚才推餐车的工作人员，”陈宇默指着后台方向，“他经过我台面时，手里那个贴黄胶带的盘子，是不是写着‘备用替换项’？”
全场目光刷地转向那辆已被推到角落的餐车。
主持人脸色变了变：“这个……属于内部管理标识，不方便解释。”
“我理解。”陈宇默语气平静，“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我的箱子没编号，而那个盘子上有明确标注？按理说，所有食材都应该登记才对。”
“节目组自有安排！”主持人提高音量，明显有些急了，“咱们不纠结这些细节，好不好？来来来，下一组请准备抽签！”
陈宇默没再追问。他拉好背包拉链，将录音笔从外袋收回内层，指尖轻轻碰了碰开关，确认还在运行。
他看了眼评委席，又扫过主持人僵硬的笑容，最后目光掠过顾深和王均的方向。两人迅速低头假装整理设备，动作略显仓促。
陈宇默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他拎起背包，朝后台通道走去。路过餐车时脚步顿了顿，视线落在那个贴着黄胶带的盘子上。盖子没完全扣严，露出一角暗红色的食材，边缘带着细密锯齿状纹路，像是某种冷冻过的根茎类植物。
他没停下，也没拍照，只是继续往前走。
灯光在他身后逐渐变暗。
顾深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声响。他死死盯着那空荡荡的九号操作台，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王均伸手拍了下他肩膀：“别在这儿发作。还有两轮，我们的人在后厨盯着呢。”
“他根本不该拿到分数！”顾深咬牙，“那种东西也能评第一？评委是不是收了什么好处？”
“现在说这些没用。”王均眯眼看着陈宇默消失的方向，“关键是，他知道太多。那个录音笔……一直开着吧？”
“管他录什么。”顾深冷笑，“只要接下来的环节不出岔子，他翻不了身。”
“希望如此。”王均低头看了看手表，“下一个环节是‘限时复刻名菜’，食材清单我已经让人换了。他要是不认识，十分钟都撑不过。”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重新坐下。
主持人擦了擦额头的汗，努力扯出笑容：“好了朋友们！让我们欢迎二号嘉宾上台抽签！”
他刚举起抽签箱，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陈宇默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通道口，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调料罐，正往操作台上的密封盒里倒一点淡黄色液体。
“补个味。”他抬头冲主持人笑了笑，“大地之吻，得有点阳光的气息才完整。”
说完，他拧紧盒子，重新背起包。
这次，他没有再看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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