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香之事,如同在平静(至少表面如此)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自长春宫正殿迅速扩散至整个宫闱,乃至宫外的权贵圈子。当沈清弦随着萧执的仪仗走出宫门,重新坐上那辆朱轮华盖车时,她清楚地知道,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马车内依旧寂静,萧执阖目养神,仿佛方才在殿中那引人瞩目的一幕从未发生。沈清弦亦沉默着,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贤妃赏赐的那对翡翠玉镯,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这一切并非梦境。她不仅安然度过了“巫蛊”指控可能带来的风暴,更借此机会,将“玲珑阁”与自己的名字,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烙印在了一众顶级权贵的视野之中。
“今日之后,‘玲珑阁’三字,在京中当无人不知了。” 萧执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沉寂,他依旧未睁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沈清弦心神微凛,垂眸道:“全赖王爷提携。” 她顿了顿,补充道,“亦是贤妃娘娘仁厚,不弃清弦拙作。”
萧执唇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是嘲讽,又似是别的什么。“仁厚?”他轻嗤一声,不再多言。
沈清弦默然。她自然明白,深宫之中,哪有真正的“仁厚”?今日的赏识,源于香好,源于萧执的引荐,或许也源于贤妃自身某种不便言说的考量或一时兴起。这份“恩宠”如同浮萍,基础并不牢靠。
马车并未直接回榆林巷,而是先去了睿亲王府。萧执下车前,只丢下一句:“三日内,将玲珑阁与漱玉轩所有在售香药的配方用料,整理成册,密封送至王府。” 这是应对潜在风险的必要措施,也是将可能的把柄主动交予他手。
“是,王爷。”沈清弦应下。这是交易的一部分,她早已有心理准备。
回到榆林巷宅院,韩管事、顾大娘等人早已焦急等候在门前,见她安然归来,甚至带着宫中赏赐,皆是喜形于色,又强自按捺。沈清弦并未多言宫中细节,只吩咐一切照旧,但眉宇间那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更深沉的凝重,让韩管事等人意识到,东家此行,绝非表面那般风光简单。
果然,自次日开始,玲珑阁与漱玉轩便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客流高峰。不仅有更多持着名帖前来定制、采购的内城贵眷,更有许多闻风而动、想要一探究竟的富商豪绅家眷,甚至连一些平日与香料生意毫无瓜葛的官员府上,也派了人来询问。宋怀瑾应对得体,将漱玉轩的“高雅”、“定制”理念贯彻到底,婉拒了许多单纯凑热闹的订单,反而更提升了格调。西市总店则由顾大娘稳住基本盘,生意火爆却有序。
名声带来的不仅是利益,还有更隐秘的暗流。
先是之前合作愉快的南域客商胡老板,在续订原料时,言语间试探着询问沈清弦与睿亲王乃至宫中的关系,价格虽未变,态度却比以往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恭敬与小心。
接着,之前曾在永宁伯府赏菊宴上出言刁难过沈清弦的那位黄衣女子(后来得知是某位郡君的孙女),其母竟亲自带着礼物登了漱玉轩的门,言语客气,仿佛从未有过不快,只说是女儿年轻不懂事,请沈东家勿要见怪。
更让沈清弦警觉的是,韩管事暗中递来消息,市面间关于她的流言又起,这次不再是低劣的构陷,而是各种光怪陆离的猜测。有说她是睿亲王养在外面的外室,以经商之名掩人耳目;有说她实则是罪臣之女,得睿亲王庇护才能翻身;更有甚者,将她的香药与某些宫闱秘闻牵强附会,虽未明指,却隐有将她卷入更复杂漩涡的趋势。
树欲静而风不止。沈清弦坐在书房内,看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心中澄明如镜。她知道,从她决定借助萧执的力量破局,从她踏入宫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相对简单的经商状态。她与权力中心绑得越紧,吸引来的目光就越复杂,暗处的风波也就越凶险。
她铺开纸张,开始履行对萧执的承诺,整理香药配方。这不是屈服,而是另一种形式的武装。将核心秘方交出去,固然增加了风险,但也是一种表态,一种将自己置于他羽翼之下的明确信号,以此换取暂时的安全与发展空间。同时,她也必须加快自身实力的积累。
她提笔写下两条指令:一,命宋怀瑾开始物色第三处铺面的选址,不必急于求成,但需开始布局,目标可放在客流庞大、但竞争也更为激烈的东市,定位介于总店与漱玉轩之间,主打高性价比的经典款,以扩大市场占有率与影响力。二,让韩管事加紧寻找可靠的花田与药圃,尝试建立属于自己的原料种植基地,减少对外部渠道,尤其是那些容易受到影响的稀缺原料渠道的依赖。
唯有自身根基深厚,枝繁叶茂,才能在未来可能到来的更大风浪中,拥有更多的主动权与抗风险能力。
夜色深沉,书房内的灯光却亮至深夜。沈清弦伏案疾书,时而凝眉思索,时而落笔如飞。宫阙献香的光环正在逐渐褪去,留下的,是更清醒的认知与更沉重的责任。余波未平,暗涌已生,她必须在这纷繁复杂的棋局中,为自己,也为玲珑阁,谋定下一步,乃至十步之后的落子。前路漫漫,她唯有以更快的成长,来应对一切未知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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