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囊中的银钱被沈清弦小心收好,并未用于改善自身用度,而是立刻转化为了更充足的原料与几样更趁手的工具。初战告捷的喜悦沉淀之后,带来的是更深的思索与隐隐的压力。秦姝带来的“订单”像一扇突然打开的窗,让她窥见了外面广阔的需求,也让她清醒地认识到自家这小作坊的局限。
产量是首要难题。仅凭她一人之手,日夜不休,又能做出多少?此次是侥幸得了几位闺秀的青眼,若日后需求稍增,她便力有不逮。其次,品类单一。目前仅有润颜膏、香露、药皂两三样,虽则精致,却难成气候,需得不断推陈出新,方能长久吸引人。再者,也是最关键的,便是销路。依靠秦姝的人情网络,终究是小圈子里的流转,不稳定,且易欠下人情债,非长久之计。
她需要扩大生产,需要稳定的销售渠道,更需要一个……合适的身份。一个能让这些物件名正言顺流入市面的身份。“隐于市的雅士”之说,可暂蔽一时,却不能作为永久的屏障。
这日,天空阴沉,细雨绵绵,给初夏的京城带来一丝凉意。沈清弦正对着一本杂记中关于“蔷薇水”的古法记载凝神,院门外传来了韩管事熟悉的、略带谨慎的叩门声。
韩管事披着蓑衣,帽檐滴着水,手中却捧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木匣。“姑娘,”他抹了把脸上的水汽,将木匣奉上,“商号前日接洽了一位南边来的客商,专做香料生意。小老儿想起姑娘或许需要,便厚着脸皮讨要了些样品,都是些京中不常见的香花、香木碎料,给姑娘看看能否入方。”
沈清弦心中一动,接过木匣。打开油布,揭开盒盖,一股混杂而奇异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有清冽如冰的龙脑碎片,有甜蜜醇厚的玫瑰浸膏,有带着异域风情的沉香木屑,甚至还有几块颜色暗红、散发着烟熏气息的“阿末香”(即苏合香)。这些,皆是调制高级香品不可或缺的原料,价值不菲,且寻常渠道难以获取。
她抬眸看向韩管事,见他眼神恭敬依旧,却并无闪烁,仿佛这真的只是一次恰逢其会的“顺手之劳”。她心中明了,这背后若没有萧执的默许甚至授意,韩管事绝无可能拿到这些,更不敢擅自做主送来。那位王爷,正用一种极尽迂回、保全她自尊的方式,为她铺路搭桥。
“韩叔费心了。”沈清弦没有点破,只是郑重道谢,“这些原料,于我确有大用。不知……那位客商可还在京中?若有暇,清弦或许有些问题想请教。”她不再仅仅被动接受,开始尝试主动接触相关的资源。
韩管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忙道:“客商尚在,盘桓于西市的‘云来客栈’。姑娘若有疑问,小老儿或可代为引见。”
“有劳韩叔安排。”沈清弦点头,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近来市面可还安稳?我听闻西市那边,因前番风波,有些铺面易了主?”
韩管事是积年的老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沈清弦并非真的关心市面安稳,而是在探听铺面消息。他沉吟片刻,道:“回姑娘,确是如此。褚党倒台,牵连了不少依附其的产业,西市有两三家不大的脂粉香料铺子,如今正待价而沽。只是……位置算不得顶好,规模也小。”他顿了顿,补充道,“若姑娘有意,小老儿或可先去探探虚实。”
沈清弦的心跳微微加速。开设铺面,这是将想法落于实处的关键一步,也是真正走向独立至关重要的一环。她知道自己本金有限,位置、规模都不是眼下首要考虑的因素,能否拿下、以及拿下后如何经营,才是难题。
“那便烦请韩叔先去看看吧,不必声张,只需了解大致情况即可。”她谨慎地吩咐道。
送走韩管事,雨依旧淅淅沥沥。沈清弦站在廊下,看着雨丝在院中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萧执送来的原料,韩管事带来的客商信息与铺面动向,如同几股无形的丝线,正在她周围悄然编织成网。她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关键的十字路口。接受这些帮助,意味着她将更深地与萧执的势力产生交集,未来的“独立”难免会打上他的印记。但若拒绝,仅凭自身,想要在短时间内打开局面,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坚守那可能永远无法实现的、纯粹的独立,还是抓住眼前的机会,在借助外力的同时,竭力保持自身的主动与核心?
她回到房中,目光落在母亲那本手札上。母亲当年经营嫁妆铺子,又何尝不是借助了沈家的名头与资源?关键在于,如何运用,而非一味排斥。
雨声渐密,敲打着窗棂。沈清弦铺开纸笔,开始罗列开设一间小小香药铺子所需的各项准备:本金估算、铺面选址要求(即便小,也需清净雅致)、所需人手(至少需一名可靠的掌柜与一名伙计)、货源渠道、乃至铺名……
她写得极其认真,仿佛不是在纸上谈兵,而是在勾勒一幅即将付诸实践的蓝图。云涌风初起,山雨欲来。前路依旧莫测,但她已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命运安排的孤女。她开始主动伸手,去拨开迷雾,去迎接那即将到来的、属于她的风雨与机遇。她知道,下一次韩管事再来时,她必须给出一个更明确的答案,不仅是关于铺面,更是关于她未来道路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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