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那块焦黑纸片上留下的残缺信息,如同最后一块拼图,将沈清弦心中所有的疑云与线索串联成一道刺目的闪电,照亮了前路上最狰狞的深渊。陆明轩与褚文渊,不仅勾结侵吞巨额漕银,更因王夫人可能窥见其隐秘,不惜以如此阴毒残忍的方式扼杀亲子,以绝后患。其心性之冷酷,手段之狠辣,已非常人所能想象。
这认知带来的不仅是寒意,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紧迫感。对手是盘踞在权力高位的巨鳄,而她,不过是深宅内院一枚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她手中的证据虽能致命,但若运用不当,未能一击即中,等待她的,必将是比王夫人更为凄惨的下场。
萧执的“待时”二字,此刻显得如此沉重而渺茫。她不知道他所谓的时机何时到来,也不知道他是否有能力接下她抛出的这足以震动朝野的证据。她如同置身于一片漆黑的雷暴海洋,手中紧握着一根可能引雷的银针,却不知雷电何时劈下,也不知这银针能否承受其威。
不能再等了。陆明轩因丧子之痛和朝堂压力,暂时无暇深究后院,这是她唯一的机会窗口。一旦他缓过气来,以他多疑的性格,必然会重新审视她这个“暂管”中馈的典妾,到那时,她再想有所动作,难如登天。
必须孤注一掷,主动创造时机!
沈清弦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蓝皮账册上。母亲当年忧惧录下的,不仅是沈家的冤屈,更是足以斩断陆明轩与褚文渊根基的利刃。如今,这把刀必须出鞘了。
但她需要一个绝对安全、且能确保证据能直达萧执手中的传递方式。之前的年轻小厮渠道,传递简单信息尚可,要送出这本厚厚的账册,风险太大。采薇借着秦姝名义来访,可一不可再,且目标明显。
她想到了一个人——韩副管事。他被王夫人留在西山,后又因西山风波被匆匆召回扣押审问,如今虽被释放,却也被闲置,心中必有怨怼与恐惧。更重要的是,他负责过外院采买,熟悉与外界的联络渠道,且因其之前的经历,此刻必然急于寻找新的靠山或出路。
沈清弦以“询问西山营地后续用度结算事宜”为由,召见了韩副管事。地点并非理事厅,而是选在了水榭苑外间,屏退了左右,只留小鹊在门口守着。
韩副管事躬身立于下首,神色忐忑,带着几分惊弓之鸟的仓皇。
“韩副管事不必紧张,”沈清弦语气平和,亲手斟了一杯茶推过去,“此番召你前来,并非为了问责。西山之事,老爷已有明断,你既已回府,往事便不必再提。”
韩副管事连声道谢,却不敢放松。
沈清弦话锋一转,似是无意间提起:“说起来,前两日核对旧档,倒是想起一桩旧事。听闻韩副管事早年曾与城南‘凝彩斋’的东家相熟?”
韩副管事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抬头惊疑不定地看向沈清弦。“凝彩斋”正是之前赵管事定期采购靛蓝色火漆的店铺,也是萧执的一条暗线!沈清弦此刻提及,无异于直接掀开了他心底最深的秘密!
“姨、姨娘……”他声音干涩,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沈清弦看着他惊恐的模样,心中更加确定。她放缓了语气,带着一丝循循善诱:“你不必害怕。我既提及此事,便无意追究。只是如今府中形势,想必你也清楚。老爷……处境微妙,夫人又……唉。有些旧路,或许并非绝路,关键在于,行走之人,是否懂得审时度势,另觅明主。”
她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在韩副管事心上。他混迹外院多年,岂能听不懂这弦外之音?沈清弦这是在暗示他,陆府这艘船可能要沉了,让他早做打算,而“凝彩斋”背后的势力,便是她所指的“明主”!
“姨娘……您的意思是……”韩副管事的声音带着颤抖,却也有了一丝绝处逢生的希冀。
沈清弦不再多言,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普通蓝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书本大小的物件,轻轻放在桌上。
“将此物,安全送至‘凝彩斋’东家手中。”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他,此乃‘故人’所托,关乎西山未竟之事,与……褚侍郎之清誉。他一看便知。”
她没有明说账册,但“西山未竟之事”与“褚侍郎清誉”这两个指向性极强的词,足以让萧执明白此物的重要性。
韩副管事看着那蓝布包裹,瞳孔紧缩,额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明白,接过此物,便意味着彻底背叛陆明轩,投入未知的阵营。但若不接……他想起自己被扣押审问时的恐惧,想起陆明轩的冷酷,想起王夫人的下场……他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将那个仿佛重若千斤的包裹接过,迅速塞入怀中,深深一揖:“小人……明白!定不辱命!”
看着韩副管事匆匆离去、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沈清弦缓缓坐回椅中,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将自己最大的秘密、复仇的全部希望,都押在了这个并不可靠的外院管事身上。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韩副管事对陆明轩的恐惧超过忠诚,赌的是萧执有能力且愿意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水榭苑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沈清弦独坐灯下,指尖冰凉。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已斩断了所有退路。箭已离弦,再无回头可能。
潜龙在渊,已倾其所有,掷出致命一击。接下来,便是等待命运的裁决,等待那来自九天之上,或是无间地狱的回响。
孤注一掷,胜负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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