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的身影消散于锁龙井上空,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如潮水般退去。白色的灯笼、穿梭的鬼仆、诡异的鼓乐声也随之化为虚无,仿佛刚才那场恐怖的娶亲仪式只是一场集体噩梦。
然而,满地的狼藉和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与甜腻的邪气,却残酷地提醒着陈九阴等人,一切都是真实的。
“咳…咳咳…”陈九阴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胸腔一阵剧痛,忍不住又咳出一口淤血。混沌玉镯耗尽了力量,变得灰暗无光,表面那些血色的裂痕似乎更加深邃刺目。他小心翼翼地将玉镯收回怀中,此物虽邪异,但方才若无它拼死护主,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边,柳明轩以剑拄地,脸色苍白如纸。他腰间那枚护身玉佩已彻底碎裂,为了斩断邪力控制并突袭鬼王,他几乎耗尽了家传玉佩中蕴藏的全部剑意与真气,内腑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慧明法师的情况最为堪忧。老和尚盘膝而坐,僧袍上沾染着点点血迹,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金纸一般,气息微弱。为了施展那破邪佛音并凝聚“卍”字金符,他不惜炸裂了随身多年的法宝玉佛珠,更透支了本源佛力,神魂受损。
“法师!”陈九阴踉跄着走到慧明身边,伸手探其脉象,只觉气若游丝,经脉中更有丝丝缕缕顽固的阴寒鬼气在侵蚀。
“无…无妨…”慧明法师艰难地睁开眼,声音沙哑,“老衲还撑得住…只是需尽快驱除体内鬼气,否则遗祸无穷…”他看向陈九阴,眼中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方才真是险之又险…若非陈施主那混沌之力爆发干扰鬼王,老衲与柳施主的拼死一击,恐怕也难以奏效…”
陈九阴苦笑摇头:“若非二位创造时机,我早已被那鬼王捏碎,何谈反击。”他取出随身携带的丹药,分给柳明轩和慧明,“这是家师所炼的‘清灵丹’,虽非仙药,但对驱邪固元略有裨益。”
柳明轩接过服下,脸色稍缓,他目光扫过四周。那些幸存的镇民和官差大多瘫软在地,神色呆滞,尚未从极致的恐惧和控魂术中完全恢复过来,偶尔有人发出压抑不住的抽泣或梦呓般的尖叫。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锁龙井旁那个诡异的身影上——那个鬼胎。
小家伙此刻依旧守在昏迷的李玉柔身旁,它似乎也受了些冲击,青黑色的皮肤上光泽黯淡了些许,但它仍弓着背,对着所有试图靠近的方向龇着尖牙,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吼。那双纯黑的眼眸中,暴戾、饥饿与一种懵懂的守护欲交织,形成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它偶尔会低头用冰冷的手指碰触一下李玉柔的脸颊,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依恋。
“那东西…该如何处置?”柳明轩握紧了手中的剑,语气复杂。一方面,这鬼胎是邪教孕育的怪物,是一切灾难的源头之一,更是玷污了他妹妹尸身的邪物,理当斩除;另一方面,方才它确确实实保护了李玉柔,其行为难以用常理度之。
陈九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眉头紧锁:“它因柳姑娘的尸身与执念而生,又与李姑娘血脉相连,其本质是至阴至邪之物,但方才鬼王强行灌注鬼气催熟它,似乎也并未完全控制它…它对‘母亲’有一种本能的眷恋。此刻它虽看似在保护,实则更像野兽守护自己的食物或领地,极其不稳定。”
他顿了顿,继续道:“而且,鬼王临走时的话意味深长。这鬼胎,似乎成了他眼中一个‘有趣的变数’。下一个血月之夜,它或许会是巨大的变数,福祸难料。”
“难道就任由它守在那里?”柳明轩看着昏迷不醒的李玉柔,眼中闪过焦急。
“稍安勿躁。”陈九阴按住他的肩膀,“它此刻警惕性极高,贸然攻击只会刺激它,反而可能伤及李姑娘。它似乎因鬼王之力消耗也颇大,暂且观察。”
他转身看向那口仿佛通往地狱的锁龙井。井口的血光已经隐去,恢复成幽深的黑洞,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阴邪之气却并未完全消失,反而更加内敛,如同蛰伏的凶兽。
井口周围,由白骨和黑幡搭建的邪异祭坛虽然破损,但并未完全坍塌,残留的邪力依旧让周围的空间微微扭曲。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这口井和所谓的‘血池炼狱’到底是怎么回事。”陈九阴沉声道,“鬼王能借此降临,无瞳之眼教派选择此地孕育鬼胎,绝非偶然。《阴司契书》中提及的‘源血’之力,恐怕也与此地有关。”
他强忍着伤痛,再次走到井边。越是靠近,那股甜腥味就越发浓重,甚至还隐隐听到从井底极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凄厉哀嚎与锁链拖曳之声!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运转所剩无几的法力凝聚于双眼,向下望去。
井壁不再是普通的砖石,而是变成了某种暗红色的、仿佛被鲜血浸透亿万年的怪异岩石,上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扭曲纹路,看久了竟让人头晕目眩,神魂欲裂。
目光向下延伸,井深不见底。但在下方约十几丈深处,景象骤变!
那里不再是空井,而是翻涌着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如同一个巨大的地下血池!血池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挣扎、扭曲变形的人形轮廓,它们被锁链捆绑,在血海中沉浮、哀嚎,承受着无尽的折磨。炽热又阴寒的气息交织着从下方涌上来!
仅仅是惊鸿一瞥,陈九阴就感到一股狂暴、怨毒、足以侵蚀神智的邪念顺着目光冲击而来!
他闷哼一声,猛地后退几步,眼中满是惊骇!
“井底…连通着一处真正的炼狱空间!那是无数怨念、痛苦、罪恶凝聚实质化的可怕之地!”陈九阴声音干涩,“无瞳之眼教派举行的仪式,不仅是为了召唤鬼王,更是为了用全镇生灵的鲜血和魂魄暂时‘激活’并扩大这个通道!”
“他们想做什么?”柳明轩感到一股寒意。
“不知道。”陈九阴摇头,脸色无比凝重,“但绝对不只是为了娶亲那么简单。鬼王口中的‘盛宴’、‘点缀’,恐怕含义深远。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阴司契书》的完整记载,或者无瞳之眼教派的核心密卷!”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呻吟声传来。
李玉柔悠悠转醒。她先是迷茫地看了看四周,随即被守在她身边的鬼胎吓得惊叫一声,手脚并用地向后缩去。
那鬼胎被她激烈的反应刺激到,立刻龇牙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但并未攻击,只是焦躁地在原地扭动。
“李姑娘,别怕!暂时别动!”陈九阴立刻出声安抚。
李玉柔看到陈九阴三人,如同抓到救命稻草,眼泪瞬间涌出:“陈先生!柳大哥!法师!这…这到底是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依依姐…依依姐呢?”她看到了高台上另一具棺床上的柳依依尸身,脸色更加苍白。
陈九阴简单地将之前发生的事告知了她,略去了部分过于刺激的细节。
李玉柔听得浑身发抖,尤其是听到自己差点成为鬼王的“新娘”,更是后怕不已。她恐惧地看着身边的鬼胎:“那它…它…”
“它似乎因为与你及柳姑娘的特殊联系,将你也视作了保护对象。”陈九阴斟酌着用词,“但目前看来,它暂无伤你之意。”
正说着,镇子远处传来了一些喧哗声和火把的光芒。似乎是那些彻底恢复神智的镇民和官差开始聚集,想要逃离或者查看情况,却又不敢靠近镇中心。
陈九阴心知此地不宜久留。鬼王虽退,但锁龙井依旧危险,残留的邪气也可能吸引其他邪祟,更何况还有一个极不稳定的鬼胎。
“柳兄,你照顾法师和李姑娘。我去尝试与那些镇民沟通,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从长计议。”陈九阴对柳明轩道。
柳明轩点头,警惕地注视着鬼胎,护在慧明和李玉柔身前。
陈九阴刚要转身,异变再生!
那锁龙井中原本暂时平复的血光,毫无征兆地再次剧烈翻涌起来!
轰隆隆——!
井中传出沉闷的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整个地面都开始轻微震动!
那鬼胎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吸引,猛地扭头看向井口,纯黑的眼中充满了极度渴望与恐惧交织的情绪!它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竟不再守护李玉柔,而是化作一道黑光,猛地再次扑向高台上柳依依的尸身,紧紧抱住,然后警惕无比地看向井口,身体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柳明轩惊道。
陈九阴脸色大变,再次冲到井边向下望去。
只见那井底血池炼狱之中,粘稠的血浆如同沸腾般翻滚!而在血海深处,一道巨大的、由无数痛苦面孔和扭曲肢体缠绕形成的黑影,正缓缓向上浮起!一股比之前鬼王更加古老、更加疯狂、更加充满毁灭意味的气息弥漫开来!
虽然那黑影似乎被一层强大的封印阻隔,无法真正冲出血池,但其散发出的些微气息,已经让陈九阴神魂刺痛,几乎要疯狂!
与此同时,他怀中的混沌玉镯竟再次微微发热,那些血色的裂痕闪烁起微弱的光芒,仿佛在与井下的东西产生共鸣!
《阴司契书》中一段之前无法理解的晦涩记载猛然闪过陈九阴的脑海:
“锁龙井下,非龙非冥,乃古之恶怨所结,谓之‘源血之巢’。亦有混沌初开时,先天邪物之残骸镇压于此,其力可污神魂,融万物…”
难道…这井下除了血池炼狱,还镇压着比鬼王更加恐怖的东西?无瞳之眼教派和鬼王的目的,不仅仅是迎亲,更是想利用鬼胎和仪式,彻底释放这井下的恐怖存在?
“快走!离开这里!立刻!”陈九阴回头厉声喝道,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有些变调。
他一把拉起虚弱的慧明法师,柳明轩也顾不上那诡异的鬼胎,扶起吓得腿软的李玉柔,几人仓皇地向着镇口方向退去。
身后,锁龙井的异响越来越大,血光冲霄,将整个古镇夜空映照得一片猩红。那鬼胎抱着柳依依的尸身,对着井口发出既恐惧又渴望的尖锐悲鸣,构成了一幅无比诡异恐怖的画面。
血池炼狱的真相,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可怕。而他们的时间,或许远比一个月要紧迫得多。
危机,并未解除,而是才刚刚掀开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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