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蜿蜒的山路，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肥沃的平原展现在眼前，田畴阡陌，村庄星罗棋布，远处一座城镇的轮廓在夕阳余晖中清晰可见，规模似乎比清溪镇还要大上一些。
“终于下山了！”
唐小柒欢呼一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片广阔的天地，
“看！那里有座城！今晚可以睡个好觉，洗个热水澡了！”
她已经在憧憬着热腾腾的饭菜和柔软的床铺。
灰影似乎也感受到了开阔地带的自在，欢快地“嗯啊”叫了两声，蹄子轻快地敲打着坚实的土路。
陆云霁的目光扫过远处的城镇，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平原地区人烟稠密，官道上往来的人也多了起来，挑着担子的货郎、赶着牛车的农夫、以及零星骑马佩刀的江湖人。
他们这一人一驴一……仙（？）的组合，不可避免地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尤其是陆云霁，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清冷出尘的气质，在普遍穿着朴素的乡民和风尘仆仆的行商旅客中，简直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醒目得不能再醒目。
唐小柒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点，她凑近陆云霁，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陆师兄，你有没有发现，好多人都在看你啊？你这身打扮，想低调都难哦！”
陆云霁：“……”
他自然也感受到了那些或好奇、或惊叹、甚至有些大胆姑娘含羞带怯的目光，这让他周身的气息更冷了几分，下意识地想加快脚步，远离这些“注视”。
唐小柒却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陆师兄，咱们进城前，得稍微‘伪装’一下！不然太显眼了，万一被听雨楼的探子盯上怎么办？”
她一副“我全是为了大局着想”的正经模样。
陆云霁脚步微顿，觉得她这话……似乎有些道理。
他虽然不惧，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何...伪装？”他问道。
唐小柒立刻来了精神，开始在她那个“百宝囊”里翻找。
不一会儿，她掏出了一件灰扑扑的、看起来像是普通农夫会穿的粗布外衫，献宝似的递到陆云霁面前：“喏！穿上这个！”
那件外衫不仅颜色灰暗，袖口和下摆甚至还有几处不太显眼的磨损和补丁，散发着一种……朴实无华的气息。
陆云霁看着那件与他气质格格不入的粗布外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眼神里写满了抗拒。
让他穿上这个？
比让他连续练三天剑还难受。
“哎呀，陆师兄，你就将就一下嘛！”
唐小柒努力憋着笑，劝说道，
“你看那些话本里的大侠，微服私访的时候不都这样？这叫融入民间！体验生活！再说了，你这张脸已经够引人注目了，衣服再这么仙，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我不是一般人’吗？”
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但陆云霁看着那件灰布衫，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唐小柒见他如此，只好退而求其次，又翻了翻，找出一顶边缘有些耷拉的宽檐斗笠：
“那……要不戴上这个？至少能遮遮脸。”
陆云霁看着那顶看起来颇为沧桑的斗笠，沉默了片刻，又感受了一下周围越来越多的目光，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了斗笠。
他动作有些僵硬地将斗笠戴在头上，宽大的帽檐顿时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
那股迫人的仙气总算被遮掩了大半，虽然身姿依旧挺拔，但混入行人中，总算不那么扎眼了。
“噗——”唐小柒看着平日里清冷如仙的陆师兄，此刻戴着个破斗笠，一副“我很低调但我很不自在”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一耸一耸的。
陆云霁隔着斗笠瞥了她一眼，虽然看不到表情，但那股无声的“谴责”还是让唐小柒瞬间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地说：
“嗯！很好！这样看起来就普通多了！像个……像个游历的读书人！对，读书人！”
她自己则不用怎么伪装，她那一身鲜艳的唐门服饰虽然特别，但在江湖上也不算太罕见，顶多被当成哪个爱漂亮的小门派女弟子。
于是，进城队伍的画风变成了：一个戴着破斗笠、看不清面容但身姿挺拔的“落魄书生”，一个东张西望、活泼灵动的俏丽少女，以及一头驮着巨大行囊、嘴里似乎还在回味蜜奶莓的毛驴。
这个组合虽然还是有些奇特，但比起之前，确实“低调”了不少。
他们顺利进入了名为“平遥镇”的城镇。镇子比清溪镇繁华许多，街道更宽，店铺更多，人流如织。
找了一家看起来干净宽敞的“云来客栈”住下后，唐小柒迫不及待地想要出去逛逛，体验一下平原小镇的风土人情，顺便解决晚膳。
“陆师兄，我们出去吃饭吧？听说这里的羊肉汤锅和芝麻烧饼特别有名！”
她眼巴巴地看着刚刚取下斗笠，正在整理微乱发丝的陆云霁。
陆云霁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本能地想要拒绝。
但看着唐小柒那几乎要实质化的期待光芒，再想到她一路上的“功劳”（找到蜜奶莓），以及……自己确实也有些饿了。
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
唐小柒欢呼，
“那……斗笠还要戴吗？”她促狭地问。
陆云霁动作一顿，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
默默地将那顶破斗笠又拿了起来。
唐小柒忍笑忍得辛苦。
最终，两人还是戴着斗笠出了门（唐小柒也找了一顶普通的遮阳斗笠戴上，美其名曰“配套”），汇入了平遥镇夜晚热闹的人流中。
找到那家有名的羊肉汤锅店，里面人声鼎沸，香气四溢。
唐小柒熟练地点了招牌的羊肉汤锅、芝麻烧饼和几样小菜。
当热腾腾、奶白色的羊肉汤锅端上来，配上外酥里嫩的芝麻烧饼时，唐小柒吃得赞不绝口，直呼过瘾。
陆云霁虽然依旧吃得优雅，但也能看出他对这质朴的美味颇为受用，至少，比唐小柒那碗“尚可”的焖饭要受欢迎得多。
只是，在这样喧闹的环境下吃饭，对他而言依旧是一种考验。
他不得不再次运转心法，才能在那一片嘈杂中，专注于食物的味道和……对面少女因为美食而发出的、满足的喟叹。
吃完饭，唐小柒又拉着他在夜市上逛了一圈，买了些当地特色的蜜饯和手工编织的小玩意儿，给灰影也买了一挂新鲜的草料。
回到客栈，唐小柒心满意足地洗漱睡下。
陆云霁则站在窗前，看着楼下依旧灯火通明的街道，感受着与无忧谷截然不同的、属于人间的喧嚣与活力。
他摘下那顶可笑的斗笠，露出清俊的容颜。
虽然不喜喧闹，但这一天的经历——从山林到平原，从溪边野果到城镇美食，从被迫“低调”到融入人群——都让他的“自在”真意有了更丰富的体验。
真正的自在，或许并非远离尘嚣，而是身处其中，却能保持内心的澄澈与安然。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关上窗户，将喧嚣隔绝在外。
房间内重归宁静，但他的心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开阔与平和。
只是，那顶破斗笠，被他放在了房间最不显眼的角落。
明天……或许可以想个别的办法“低调”？
他默默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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