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无忧谷在暮色中更显静谧。
玩闹了一下午的圆宝,此刻正心满意足地趴在唐小柒带来的那个空蜂蜜罐子旁边,小肚子圆滚滚的,时不时还咂咂嘴,回味着那甜滋滋的滋味。
竹屋的小厨房里,苏南雪系着干净的围裙,正在准备晚膳。
炊烟袅袅,夹杂着米饭的香气和炖煮山珍的鲜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阮喃喃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苏南雪身后,眼巴巴地看着锅里:
“四师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小柒姐姐来了,是不是要多做几个菜?”
苏南雪温柔地笑了笑,手下动作不停,利落地将一把翠绿的野菜放入翻滚的汤锅中:
“嗯,炖了只山鸡,炒了野菌,还有你爱吃的嫩笋,再拌个凉菜,应该够了。”
“太好了!”
阮喃喃欢呼一声,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四师姐,你说……师兄他会出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吗?”
往常若是没有外人,陆云霁虽然依旧话少,但总会按时出现在饭桌上。
可今天多了个活力四射、话语密度极高的唐小柒,阮喃喃有点拿不准她那社恐的师兄会不会选择辟谷,或者干脆端碗饭躲回自己屋里吃。
苏南雪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看向窗外。
陆云霁正独自站在那棵老松树下,白衣在晚风中轻轻拂动,身影显得有些孤寂,又仿佛与这天地自然融为一体。
他似乎在练习《御风游》的心法,身形随着气流微微摆动,玄妙难言。
“放心吧,”
苏南雪柔声道,
“你师兄他虽然不喜交际,但并非不懂礼数。唐姑娘是客,又是旧识,他会来的。”
她了解自己的师弟,那份内向源于不习惯而非冷漠,该有的担当和礼节,他从不缺失。
而此时,被讨论的当事人陆云霁,内心确实在进行着一场小小的天人交战。
《逍遥游心篇》的心法在体内缓缓运转,试图抚平那因为即将到来的“多人聚餐”而产生的细微躁动。
他能清晰地听到厨房里四师姐和小师妹的对话,能闻到越来越浓郁的饭菜香气,也能感知到……
那个正在院子里,试图用暗器手法精准地把石子丢进远处一个小竹筒里的唐小柒,身上散发出的活泼又……吵闹的气息。
和她一起吃饭……
陆云霁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感觉,比面对一个同境界的宗师高手还要让他紧张。
至少和高手对决,他知道该出剑还是出掌。
可面对唐小柒连珠炮似的问题和毫无征兆的笑声,他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陆师兄!你看我这招‘星落九天’怎么样?能不能百发百中?”
唐小柒的声音隔着大半个院子传来,伴随着石子“啪嗒啪嗒”落入竹筒或掉落在地的声音。
陆云霁:“……” 他
假装没听见,继续“御风”。
“哎呀,又偏了!肯定是这石子不圆!”
唐小柒自顾自地找着理由,然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尝试。
最终,饭菜的香气和身为东道主的基本礼仪战胜了社恐的本能。
当苏南雪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柔声唤道:
“小五,喃喃,唐姑娘,吃饭了。”
陆云霁终究还是转过身,步履看似从容,实则比平时僵硬了那么一丝,朝着饭桌走去。
唐小柒早就扔了石子,第一个冲到水缸边舀水洗手,嘴里还念叨着:
“来了来了!苏师姐的手艺,光闻着就知道好吃!”
阮喃喃也赶紧拉着还有些犹豫的师兄的袖子,把他往饭桌边带:
“师兄,快坐快坐,今天有好多好吃的!”
饭菜很简单,却充满了山野的清新滋味:浓香四溢的蘑菇炖山鸡,清炒的脆嫩竹笋,凉拌的野菜清爽开胃,还有一碟苏南雪自己腌制的爽口小菜。
米饭粒粒分明,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四人围坐在小小的竹桌旁,圆宝则在桌下有自己的专属小碗,里面是苏南雪特意为它准备的、不加调料的鸡肉和饭粒。
“哇!太香了!”
唐小柒深吸一口气,毫不吝啬她的赞美,
“苏师姐,你这手艺开个酒楼,绝对客似云来!比我们蜀中最大的酒楼都不差!”
苏南雪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笑道:
“粗茶淡饭,唐姑娘不嫌弃就好。快动筷吧。”
阮喃喃已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烫得直吸气,却还含糊不清地说:
“好次(吃)!师兄,你也快吃!”
陆云霁低声道:“好。”
然后拿起筷子,默默地夹了一筷子面前的笋片,细嚼慢咽起来。
他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希望这顿饭能安静地吃完。
然而,有唐小柒在的地方,“安静”是一种奢望。
“陆师兄,你尝尝这个蘑菇,好鲜啊!”
“喃喃,这个凉菜酸酸甜甜的,好开胃!”
“苏师姐,这鸡汤是怎么炖的?怎么一点腥味都没有,还这么醇厚?”
“圆宝,你也觉得好吃对不对?看你的尾巴摇的!”
她一边吃,一边点评,问题一个接一个,根本不需要别人回答,自己就能完成一场热闹的独角戏。
餐桌上的气氛因她而变得异常活跃。
陆云霁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在她目光扫过来或者直接点名时,微微点头或摇头,偶尔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节作为回应。
他吃饭的动作优雅而迅速,心里只盼着能快点结束这场“修行”。
唐小柒似乎也察觉到了陆云霁的不自在,但她并没有因此收敛,反而眼珠一转,起了点“坏心思”。
她夹起一块看起来特别肥美的鸡腿肉,突然放到了陆云霁的碗里,笑得一脸“纯良”:
“陆师兄,你练功辛苦,多吃点肉补补!你看你,都快瘦得跟这竹子一样了!”
陆云霁看着自己碗里突然多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鸡腿肉,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他……他不习惯别人给他夹菜!
尤其是不习惯这么……热情的夹菜方式!
那鸡肉仿佛带着唐小柒特有的、灼人的活力,躺在他洁白的米饭上,让他不知所措。
吃吧,感觉怪怪的;不吃吧,似乎又很不礼貌。
他的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拿着筷子的手都顿在了半空。
阮喃喃看着师兄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苏南雪也是忍俊不禁,却还是温和地解围道:
“唐姑娘,你自己也多吃些,小五他自己会夹的。”
唐小柒看着陆云霁那副仿佛被点了穴道的模样,心满意足地笑了,这才放过他,转而继续和阮喃喃讨论哪道菜最好吃。
陆云霁暗暗松了口气,犹豫再三,还是低着头,默默地将那块“沉重”的鸡腿肉吃掉了。
味道确实很好,只是这过程……着实考验他的定力。
这顿晚膳,就在唐小柒主导的喧闹、阮喃喃的附和、苏南雪的温柔以及陆云霁努力维持的沉默中结束了。
对陆云霁而言,这无疑是一场对心境的锤炼,其难度不亚于参悟一套高深剑法。
饭后,夜幕已然降临,星子点缀在墨蓝色的天幕上。
苏南雪收拾碗筷,阮喃喃帮忙擦拭桌子。
唐小柒则心满意足地揉着肚子,凑到站在廊下望着星空“平复心境”的陆云霁身边。
“陆师兄,”
她声音里还带着吃饱喝足的愉悦,
“你们无忧谷真好,又安静,东西又好吃,人也好看。”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陆云霁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星空,淡淡地“嗯”了一声。
唐小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
“我决定了!我要在你们这儿多住些日子天
!好好感受一下这‘逍遥游’的日子!”
听到这话,陆云霁望着星空的眼神,几不可察地波动了一下。
多住……些日子?
他仿佛已经预见到,未来这段日子“热闹非凡”的谷中生活了。
这“社恐”的修行之路,似乎还漫长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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