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过后,暑气便一日盛过一日。阳光变得灼热刺眼,连林间的风都带着一股热浪。
知了藏在浓密的枝叶间,不知疲倦地嘶鸣着,那高亢而单调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成了夏日午后最鲜明的背景音。
阮喃喃最是怕热,也嫌蝉声吵闹。她坐在廊下的阴凉处,手里摇着蒲扇,额发还是被汗水濡湿,黏在光洁的额角。
她面前的石桌上摊着《南华真经》,但眼神却有些涣散,显然被这酷热和蝉鸣搅得心神不宁。
“吵死了……这些知了怎么叫个没完……”
她嘟着嘴,烦躁地用扇子柄敲了敲桌面,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陆云霁坐在她不远处,同样在翻阅书卷,却是一派沉静。
他青衫依旧整齐,额间不见汗渍,仿佛周遭的炎热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听到小师妹的抱怨,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心静,自然凉。”
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
阮喃喃撇撇嘴,刚想反驳,却见陆云霁合上了手中的书卷,缓步走到院中那株最大的桂花树下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他并非强行忍耐那酷热与噪音,而是再次运转《鹄白功》,调整自身呼吸与内息。不过这一次,他并非去倾听,而是去“过滤”。
他将那纷繁的蝉鸣、灼热的阳光、空气中的燥热,都当作是自然的一部分,如同溪流中的泥沙。
而他的心神,则如同清澈的流水,允许这些“泥沙”存在,却不与之纠缠,只是静静地流淌而过。
渐渐地,他周身的气息变得愈发沉静内敛,仿佛在自身周围形成了一层无形的、清凉的屏障。
那喧嚣的蝉鸣似乎被推远了,变得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水幕;那灼人的暑气也仿佛被隔绝开来,无法侵入他身周三尺之内。
阮喃喃起初还觉得师兄是在“硬扛”,但看着看着,她发现师兄的神情越来越安详,呼吸越来越绵长,甚至连他坐的那一小片地方,空气都似乎变得不同,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凉意。
她不由得放下蒲扇,学着师兄的样子,也尝试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努力去忽略那些让她烦躁的声音和感觉。
一开始,蝉鸣依旧刺耳,闷热依旧难耐。
但她想起师兄说的“心静”,想起他此刻安然的样子,便努力定住心神,一遍遍地尝试。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觉得那蝉鸣似乎不再那么尖锐刺耳,反而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变得有些空洞;
身上的燥热感也似乎减轻了一些,虽然依旧热,却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日头已经偏西,蝉鸣声似乎也稀疏了不少。
她虽然没能像师兄那样完全不受影响,但心境确实比之前平静了许多,甚至能重新拿起《南华真经》,耐着性子读上几页了。
夏日的夜晚,是萤火虫的舞台。
尤其是在这灵气充沛、远离尘嚣的忘忧谷,流萤更是多得惊人。
夜幕降临,深邃的墨蓝色天幕上星子闪烁,而山谷间、溪流边、草丛里,则升腾起无数点点黄绿色的光斑,它们忽明忽暗,轻盈地飞舞穿梭,将静谧的夜晚点缀得如同梦幻仙境。
阮喃喃对这类闪闪发光的东西毫无抵抗力。
她央求着陆云霁带她去溪边看流萤。
两人来到平日取水的那段溪流旁,只见两岸草丛中,无数流萤起伏飞舞,与倒映在水中的星光交相辉映,美得令人窒息。
“师兄!快看!像不像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
阮喃喃兴奋地指着那漫天流萤,眼睛亮晶晶的,比萤火虫还亮。
她童心大发,脱下鞋袜,赤着脚踩进清凉的溪水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去捕捉那些飞舞的光点。
流萤灵动,岂是那么容易捉到的?
她扑腾了半天,弄得水花四溅,却一只也没抓到,反而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陆云霁站在岸边,看着她笨拙又开心的样子,月光和萤火在他清俊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并未下水,只是静静地观察着那些流萤飞舞的轨迹。
它们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隐隐遵循着某种自然的韵律。
看了一会儿,他忽然伸出食指,指尖凝聚着一丝极其微弱平和的《逍遥游心篇》内力,并非攻击,而是散发出一种类似草木清气的、让萤火虫感到安心的气息。
他手腕微动,指尖在空中划过一个玄妙的弧度,仿佛在引导着什么。
说也奇怪,几只原本在他附近飞舞的流萤,似乎被那气息吸引,竟晃晃悠悠地、主动落在了他的指尖上,尾部的小灯一闪一闪,如同佩戴了一枚活的、发光的戒指。
阮喃喃看得目瞪口呆,也顾不上自己抓了,哗啦啦跑上岸,凑到陆云霁身边,羡慕地看着他指尖那几只温顺的流萤:
“师兄!你怎么做到的?它们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陆云霁指尖微颤,那几只流萤便振翅飞起,重新融入漫天的光点之中。
“非是听话,”
他轻声道,
“是顺应其性。”
他方才所做的,不过是模仿了周围草木在夜晚散发的气息,并以内力将其略微放大和集中,使得流萤误以为那是安全的栖息之处。
这并非什么高深的武功,只是对自然万物更细腻的观察与融入。
阮喃喃似懂非懂,但也学着师兄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尝试去感受周围的气息,不再莽撞地扑捉。
虽然她暂时还无法像师兄那样吸引流萤驻足,但当她静下心来,看着这漫天飞舞的精灵时,心中却充满了另一种宁静的喜悦。
药圃中一些春种夏长的草药也到了可以采收的时候。
那几株曾经被阮喃喃用机关小心保护的七星草,已然开花结籽,淡紫色的花朵虽小,却簇拥成团,星星点点,十分可爱。
而旁边的黄连、黄芩等,根系也已肥壮,药性充足。
这一日,陆云霁带着阮喃喃来到药圃,开始采收。
他并非将所有草药连根拔起,而是有选择性地采摘部分成熟的植株,留下根茎或种子,以待来年再生。
他教阮喃喃如何辨认草药的成熟状态,如何用特制的小药锄不伤根茎地挖掘,以及如何根据不同草药的特性进行清洗、晾晒或阴干。
“七星草籽需晾干,置于通风处,来年播种。”
他一边小心地收取那些细小的草籽,一边讲解。
“黄连、黄芩,洗净泥土,切片晒干,方可入药久存。”
阮喃喃学得认真,她知道这些草药不仅是四师姐行医济世的根本,也是谷中日常所需。
看着收获的草药在院中摊开,散发着浓郁的药香,她心中涌起一股丰收的踏实感。
这不同于练武的进境,也不同于读书的明理,这是一种与土地、与生命周期紧密相连的、朴素而深厚的成就感。
陆云霁看着在阳光下翻晒草药的阮喃喃,又看了看变得稀疏了一些、却依旧生机勃勃的药圃,心中明了。
夏日的繁茂刚刚开始。
这自然的轮回,亦如人生的起落,修行的高低。
顺势而为,安时处顺,在这收获与储藏之中,亦蕴含着“自在”的真意。
晚风送来一丝久违的凉意,吹散了白日的一丝暑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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