驱赶山魈的余波在阮喃喃兴奋的絮叨中渐渐平息,忘忧谷重归午后的宁静。
陆云霁在院中竹荫下静坐,尝试将清晨那“顺势而为、不滞于物”的体悟更深地融入“自在”意境的修行。
青衫磊落,气息沉静,仿佛与周围的竹影清风化为一体。
阮喃喃则趴在石桌上,面前摊着《南华真经》,眼神却有些飘忽,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画着圈,显然心思还沉浸在早上的“冒险”里,对经卷的微言大义有些心不在焉。
就在这时,谷口方向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这片宁静。
这铃声颇有规律,是忘忧谷与外界信使约定的信号。
上次大师兄传信,言驯服的飞禽皆被书院征用,往后来往渠道转为由驿卒老王代传。
“是驿使来了!”
阮喃喃立刻抬起头,眼睛一亮,所有注意力瞬间被拉了回来。
她丢下书卷,像只欢快的小鸟般冲向谷口。
对她而言,驿使的到来意味着可能有师兄师姐们的信件,或者山下带来的新奇玩意儿,是平淡谷居生活中难得的期待。
陆云霁也缓缓睁开了眼睛,起身跟了过去。
他虽然不似小师妹那般雀跃,但心中也存着一份对师兄师姐们消息的挂念。
来的是一位常走这条线的老驿卒,姓王,面容憨厚,对忘忧谷的仙师们很是恭敬。
他见到陆云霁和阮喃喃,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信件。
“陆少侠,阮姑娘,”
老王笑着行礼,
“这是岳麓书院李探花托驿站加急送来的家书。另外,还有一些峡州城里的时新糕点,是林老板……哦,就是林清晏林少侠,让小人一并捎来的,说是给师弟师妹尝尝鲜。”
“大师兄和二师兄的信!”
阮喃喃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接过信件和那个散发着甜香气味的点心包裹。
陆云霁对老王微微颔首致意,算是谢过,并依大师兄所嘱咐给了些银钱作为脚力钱。
老王连声道谢,也不多留,喝了碗水便告辞下山了。
回到院中,阮喃喃立刻拆开了那个点心包裹,里面是几样做工精致的峡州特色糕点:
荷花酥、云片糕、还有一包油润的灯芯糕。
她拿起一块荷花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外层酥皮簌簌落下,内里的莲蓉馅清甜不腻,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二师兄真好!还记得给我们带好吃的!”
她含糊不清地说着,又催促陆云霁,
“师兄,快看看大师兄信里说什么了!”
陆云霁净了手,这才拆开那封来自大师兄李沐风的信。
信纸是上好的宣纸,字迹端正儒雅,带着一股书卷清气。
前面多是些寻常问候,关心他们在谷中起居是否安好,功课有无懈怠。
李沐风还提到儿子知乐近来在学问上有些进益,妻子怀素身体安康,让师弟师妹无需挂念。
然而,信的后半段,却提及了一件让陆云霁目光微凝的事情。
“……近来江湖颇不宁静。西域‘玄阴教’似有复起之兆,其教徒行事诡秘,武功路数阴毒,多有扰民之举。”
“月前,曾有玄阴教众于江南一带活动,与三师妹似有遭遇,彼辈不敌琴音之威,仓皇遁走。然其睚眦必报,恐生事端。”
“四师妹于镜湖医庄,亦曾救治过几位身受奇异阴寒掌力所伤之江湖客,疑似玄阴教‘蚀骨手’所为。”
“彼等虽暂未敢犯我忘忧谷,然谷外纷扰,尔等居于谷中,亦当稍加留意,谨慎门户。遇不明之人,勿轻信,可示警或避之。”
“二师弟处,吾已去信提醒,锦绣城人烟阜盛,鱼龙混杂,更需小心……”
信中还提到,李沐风已将此情况修书告知云游在外的师父云漱真人,但师父行踪飘忽,回信尚需时日。
“玄阴教?”
阮喃喃凑过来,看着信上的字,皱起了小鼻子,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敢惹三师姐和四师姐?大师兄还说他们可能来找我们麻烦?”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愤慨,但眼底深处还是藏着一丝对未知危险的怯意。
陆云霁将信纸缓缓折好,放入怀中。他清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眼神却比刚才深沉了些许。
玄阴教……他似乎在谷中某些陈年杂记中看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是数百年前一个行事狠辣、曾掀起不小风浪的魔道势力,后来被正道联合打压,沉寂已久。
如今竟有复燃迹象,还可能与三师姐、四师姐有所牵扯。
大师兄的提醒并非空穴来风。
忘忧谷虽隐秘,却也并非绝对与世隔绝。
若有心人探查,未必找不到入口。他倒不惧与人交手,只是不喜麻烦,更不愿谷中的宁静被打破,尤其是不愿小师妹受到任何惊扰。
“师兄,”
阮喃喃见陆云霁沉默,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声音压低了些,
“他们……会不会真的找到这里来啊?我们要不要……把谷口的阵法再检查一遍?或者,多准备些……那个……伤药?”
她开始努力思考应对之策,虽然想的都是些防御和后勤的事情。
陆云霁看着小师妹那混合着紧张和努力镇定的样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一个罕见的安抚动作),声音依旧平静:
“无妨。谷口阵法,乃历代祖师所布,非等闲可破。”
他这话并非全然安慰。
忘忧谷的守护阵法玄妙非凡,兼具隐匿、迷幻与防御之效,除非知晓特定法门或拥有极高深的修为,否则极难闯入。
这也是忘忧谷能一直超然物外的重要原因。
“至于伤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药圃,
“平日所备,应足矣。”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已有了计较。
日常的修炼需更专注几分,对谷内外的感知也需更加留意。
或许,该将《鹄白功》的感知范围再扩大一些,对《落英遁形》的运用也要更加纯熟,以备不时之需。
这不是恐慌,而是一种基于责任的、未雨绸缪的谨慎。
“哦……”
阮喃喃见师兄如此镇定,心下稍安,但大师兄信中提到“阴毒”、“蚀骨手”这些字眼,还是在她心里投下了一小块阴影。
她拿起另一块云片糕,却觉得似乎没有刚才那么香甜了。
接下来的半天,谷中的气氛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阮喃喃练字时明显认真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敷衍;练功时,那套《梦蝶剑诀》也舞得格外卖力,虽然招式依旧稚嫩,但眼神里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专注。
她甚至主动去检查了院门和各个房间的门窗是否牢固。
陆云霁则将更多时间花在了打坐冥想上,不仅巩固金丹修为,更着重于提升《心斋功》的灵觉,试图将自身感知与整个山谷的气机更紧密地联系起来。
他也在脑海中反复推演《无为剑经》与《安时顺变掌》的种种变化,思考若真遇到信中所说的“阴毒”武功,该如何应对化解。
《逍遥游心篇》的内力中正平和,善于化解外来劲力,或许正是这类阴寒功法的克星?
夕阳西下,晚霞依旧绚烂。
但坐在院中品尝二师兄带来的糕点时,阮喃喃的话明显少了一些,时不时会抬头望向谷口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陆云霁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并未多言。
有些风雨,终究需要自己去面对和适应。
这或许也是成长的一部分。
他拿起一块灯芯糕,细细品尝着那甜糯的滋味,心中一片澄澈。
江湖的风,似乎吹到了忘忧谷的边缘,在这片宁静的湖面上,漾开了浅浅的涟漪。
但谷中的根基深厚,青衫依旧,黄裙亦在。
守护这份宁静的力量,从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沉静而坚韧。
夜幕降临,星斗再现,忘忧谷在静谧中,蕴含着应对变数的准备与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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