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风的话如同军令,瞬间打破了百味楼后院残存的最后一丝犹豫。
“鬼见愁?”
赵知闲杏眼圆睁,随即迸发出灼灼战意,
“好!终于要动手了!”
林清晏脸上那丝疲惫瞬间扫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他迅速吩咐:
“喃喃,小柒,去收拾必要的东西,轻装简行!伙计,关店,所有人都从后门离开,去城东亲戚家暂避,没我的消息不要回来!”
伙计们虽不明所以,但见掌柜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立刻应声而去。
阮喃喃和唐小柒也知事态严重,不敢多问,飞快跑回房间。
陆云霁沉默地点头,身影一闪,已如青烟般掠上二楼,片刻后返回,手中只多了一柄连鞘长剑——“自在”。
他将剑悬于腰间,整个人气息瞬间变得不同,如同藏锋于匣的古剑,即将出鞘。
李沐风则走到院角,看似随意地在那堆已被清理过的柴垛旁踩了踩地面,又用手指丈量了几步,对林清晏低声道:
“东西我已让人取走。此地不宜久留。”
林清晏会意点头。
不过片刻,众人已准备就绪。
阮喃喃和唐小柒都换上了利落的衣裳,背着小包袱,咬着耳朵嘀嘀咕咕。
赵知闲将焦尾琴用厚布仔细包裹,负在身后。
“走!”
李沐风率先而行,步伐看似不快,却瞬息已至后院小门。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融入暮色渐深的巷道,避开主街,专挑僻静小路,快速向码头方向移动。
码头上依旧忙碌,但气氛明显比往日紧张。
巡弋的差役和军士多了不少,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往来人等。
李沐风并未走向那些大的渡船或货船,而是引着众人来到一处偏僻的小码头。
那里系着一艘看起来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破旧的乌篷小船。
船头站着一位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老船夫,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见到李沐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解开缆绳。
众人迅速上船。
船舱狭窄,仅能容身。
老船夫一言不发,竹篙一点,小船便如离弦之箭般滑入江心,逆着水流,朝着西陵峡方向疾驰而去。
船速快得异乎寻常,显然这老船夫绝非常人。
江风凛冽,吹得船篷猎猎作响。
两岸山势逐渐陡峭,江面变窄,水流愈发湍急,浪涛拍击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
这便是闻名遐迩、险滩密布的西陵峡,“鬼见愁”正是其中最险要的一段。
船舱内无人说话,气氛凝重。阮喃喃和唐小柒紧张地靠在一起。
赵知闲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琴囊。林清晏闭目养神。
陆云霁静坐如松,神识却早已如同蛛网般散开,感知着四周的一切。
李沐风站在船头,与那老船夫并肩而立,青衫在江风中拂动,目光如炬,望向峡谷深处。
突然,他抬起手,做了个手势。
老船夫猛地一扳橹,小船如同游鱼般猛地甩尾,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极其隐蔽的江湾峭壁之下。
这里乱石嶙峋,水流回旋,形成了一个视觉死角,从江面上根本难以察觉。
“就在此处。”
李沐风低声道,目光投向右侧那近乎垂直的、布满湿滑青苔的峭壁,
“上面三里处,便是‘鬼见愁’最险的滩头,也是他们惯常下手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陆云霁倏然睁开眼,低声道:
“…来了。”
众人屏息凝神。
只听上游方向,隐约传来一阵与风浪声不同的、低沉而有节奏的轮机轰鸣声!
并且,不止一艘!
很快,两艘吃水颇深、没有悬挂任何旗帜的快船,如同鬼魅般破开暮色,出现在湍急的江面上!
它们速度极快,船首劈开浪花,径直朝着“鬼见愁”险滩方向驶去!
正是那夜赵知闲见过的峡州卫快船!
与此同时,另一侧江面,一支规模不小的木排队伍,正顺着水流缓缓而下,排工们喊着低沉的号子,努力控制着方向,显然是想趁天黑前通过这段险路。
一切都仿佛是按剧本上演!
“果然…”
林清晏眼神冰冷。
那两艘快船接近木排队伍后,速度稍减,船身侧方悄然打开几个暗格,数根如同巨大毒蝎尾刺般的奇特犁锚被放入水中,锚尖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它们的目标,正是那庞大的木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动手!”
李沐风清喝一声!
赵知闲早已蓄势待发,闻声猛地扯开琴囊,盘膝坐于船头,“焦尾”古琴横于膝上!她深吸一口气,十指如电,猛地拂过琴弦!
“铮——!嗡——!”
并非悠扬乐曲,而是一声极其尖锐、高亢、穿透力极强的裂帛之音!
如同金戈铁马骤然碰撞,又似战场冲锋的号角,瞬间压过了江涛轰鸣,清晰地传入峡谷每一个角落!
《破阵乐》——冲锋破阵!
这突如其来的、蕴含着强大内力与杀伐意志的琴音,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撞入那两艘快船上所有人的耳中!
快船上的军士显然猝不及防,被这蕴含内力的音波一震,顿时只觉气血翻涌,耳膜刺痛,操作轮机和水下犁锚的动作瞬间变形、迟滞!
船身甚至发生了轻微的偏斜!
“敌袭!!”
“有埋伏!!”
船上响起惊怒的呼喝声,一片混乱!
而另一边,木排上的排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琴音吓了一跳,但当他们看到那两艘突然失控、显露出水下狰狞犁锚的快船时,瞬间明白了过来!
“是官船!是他们在搞鬼!”
“妈的!想害死我们!”
排工们怒吼起来,长期与风浪搏斗形成的血性被彻底激发,他们操起长长的排篙、斧头,甚至有人掏出了鱼叉,怒视着那两艘快船!
快船上的军官试图稳住局面,下令反击,但赵知闲的琴音一变,从尖锐变得厚重磅礴,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踏来,不断冲击扰乱着他们的心神和内力运行!
就在这混乱之际——
一道青色的身影,如同御风而行的仙人,悄无声息地从那隐蔽的小船中冲天而起,在空中几个轻盈的转折,便如同落叶般飘向了那两艘快船!
陆云霁出手了!
他并未直接攻击船上的军士,而是身形如电,绕着两艘快船急速飞掠,手中“自在”剑并未完全出鞘,只是用剑鞘或指尖,精准无比地点向那些控制水下犁锚的机括和缆绳!
咔嚓!嘣!嘣!
令人牙酸的断裂声接连响起!
那些精钢打造的诡异犁锚,要么被巨力震脱,要么缆绳被切断,纷纷沉入江底!
快船上的军士试图阻拦,但陆云霁的身法太快太飘忽,如同鬼魅,他们射出的弩箭甚至连他的衣角都沾不到!
偶尔有逼近的,被他随手一拍或用剑鞘一引,便如同喝醉了酒般踉跄跌开,竟无人能挡他一瞬!
《御风游》配合《藐姑射山步》,在这方寸之间的江面上,展现出了恐怖的机动性!
《无为剑经》与《安时顺变掌》更是被他运用得出神入化,守则滴水不漏,攻则一击破关键!
不过短短十几息时间,两艘快船最具威胁的水下武器已被彻底废掉!
船身因为失控而在湍急的江水中打横,险些撞上旁边的礁石!
“撤!快撤!”
船上的军官惊骇万分,终于意识到遇到了根本无法力敌的高手,嘶哑着下令。
两艘快船狼狈不堪地试图调整方向,想要逃离。
但木排上的排工们岂肯干休?
发一声喊,几十条木排如同愤怒的巨兽,朝着快船挤压过来,排篙、斧头没头没脑地砸向船体!
场面彻底失控!
而此刻,在下游隐蔽处,李沐风负手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林清晏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船头,手里还拿着个小本子,用炭笔飞快地记录着什么,嘴里嘀咕:
“…嗯,反应速度比预想的慢…协同也有问题…看来不是主力…”
那老船夫依旧吧嗒着旱烟,浑浊的眼睛看着混乱的江面,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大戏。
阮喃喃和唐小柒看得目瞪口呆,心跳加速,又是害怕又是激动。
“差不多了。”
李沐风忽然开口。
林清晏收起小本子,点了点头,对着船篷做了个手势。
篷内,赵知闲琴音再变!
从磅礴杀伐转为高亢激昂,如同鸣金收兵!
江面上的陆云霁闻音,身形一顿,如同飞鸟投林般,几个起落便轻飘飘地落回小船之上,青衫之上,竟连水珠都未曾沾上几滴。
那老船夫竹篙一点,小船如同游鱼般悄然滑出隐蔽处,顺着水流,迅速向下游漂去,很快便消失在渐浓的夜色和混乱的战场之后。
身后,只留下两艘瘫痪的快船被愤怒的木排队伍围困冲撞的混乱景象,以及峡州卫士兵惊怒的吼声和排工们的怒骂声。
一场精心设计的伏击与反伏击,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便以一种绝对碾压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小船之上,无人说话。
只有江水奔流,以及赵知闲微微急促的喘息声——刚才那短短时间的极致演奏,对她消耗亦是不小。
李沐风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清晏和陆云霁身上,温声道:
“证据,应该够了。”
林清晏从怀中取出那本账簿,又扬了扬刚才记录的小本子,笑了笑:
“人证、物证、赃物、作案过程…齐活了。就看…该怎么用了。”
陆云霁默默点头,将“自在”剑重新系好。
赵知闲调匀呼吸,爱惜地抚摸着焦尾琴。
阮喃喃和唐小柒看着师兄师姐们,眼中充满了崇拜和安心,又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小柒姐姐,刚刚师兄御风而行用的就是《御风游》,水面急行用的是《藐姑射山步》!”
“太俊了,轻功绝妙啊!”
“那是,嘻嘻,师兄的轻功是谷里最好的!”
“诶,喃喃,你说陆师兄为什么平时感觉木木的?”
“不是啦,师兄只是...只是有点...有点社恐,嗯,关键时刻还是靠得住的!”
此时手扶腰间长剑,伫立在船尾,低头复盘着刚才的局势的陆云霁,慌忙捂脸转身。
“哈哈哈!小师弟害羞了!”
“小五坚持住,你的形象啊!”
“呀!不许你们笑话师兄!!!”
承载着欢快气氛的小船破开夜色,向着锦绣城的方向驶去。
风暴已然掀起,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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