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霁静立院中，青衫之上纤尘不染，唯有指尖残留的一丝极淡黑气，正被精纯内力迅速化去。
他目光扫过狼藉的院落——
腐蚀的地面、散落的毒针、断裂的竹枝、以及那根黯淡的蛇头木杖，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阮喃喃和唐小柒两双写满惊惧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望出来。
“师兄…”
阮喃喃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你没事吧？”
陆云霁微微摇头，示意无碍。
他走到那根蛇头木杖前，并未用手触碰，而是隔空一拂袖袍，一股柔劲将其卷起，仔细端详。
杖身乌黑，触手冰凉，杖首蛇眼黯淡，却仍残留着一丝令人不适的阴邪气息。
这绝非普通兵器，更像是某种邪门法器。
“是…是‘蛇翁’的‘碧眼杖’…”
唐小柒看着那木杖，脸色更白了几分，声音发紧，
“他…他居然把这东西都丢下了…师兄，你把他打跑了？”
陆云霁没有回答，只是指尖青光微吐，在那杖首蛇眼上轻轻一点。
嗡…木杖轻微震颤，一丝极其隐晦、几乎难以察觉的精神印记波动了一下，旋即被他磅礴的内力彻底抹去。
他随手将这件邪门兵器扔到角落，不再多看。
“收拾...一下。”
他对两个少女说道，声音依旧平淡中带着断断续续，却带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此地不宜久留，残留的毒性和蛇血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阮喃喃和唐小柒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强忍着对地上那些毒虫尸体和污秽的恐惧，开始帮忙清理。
阮喃喃跑去拿扫帚和清水，唐小柒则从怀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小心地将一些剧毒残留物收集起来——
毕竟是唐门弟子，处理这些是本能。
陆云霁则走到被【毒牙贯】余波腐蚀得坑坑洼洼的地面处，并指如剑，凌空划动。
精纯的内力透指而出，如同无形的犁铧，将表层沾染了剧毒的土壤尽数翻起、压实、隔绝。
他又引动阵法之力，汇聚清水反复冲刷那片区域，直至再无一丝毒气残留。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望了望天色，日头已然偏西。
经过这番折腾，谷中虽恢复了表面的整洁，但那弥漫的紧张感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却难以立刻散去。
“师兄…”
阮喃喃凑过来，小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
“那个怪老头…还会再来吗？他好像很厉害…”
唐小柒也紧张地看着陆云霁。
陆云霁沉默片刻。
蛇翁败退，短期内应不敢再来。但此事绝不可能就此了结。
唐门丢了如此大的面子，折了一位客卿长老的兵器，更关乎“阎罗泣”的秘密，后续来的，恐怕就不是蛇翁这种独行客，而是唐门真正的高手，甚至是…执法队。
无忧谷虽强，但并非铜墙铁壁，更非与世隔绝的孤岛。
一旦被唐门这种庞然大物盯上，后续的麻烦将会无穷无尽。
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两个少女，尤其是脸色苍白的唐小柒。
将她一直留在谷中，并非长久之计。谷外的世界，或许反而有更大的转圜空间，也能将麻烦引离此地。
是时候了。
他心中已有决断。
“收拾...东西。”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两个少女都愣住了。
“收拾…东西？”
阮喃喃茫然重复，
“师兄，我们要去哪？”
“离...开这里。”
陆云霁言简意赅，“去...锦绣城。”
“锦绣城？”
唐小柒眼睛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
“去找二师兄吗？可是…可是外面肯定还有很多唐门的人在找我…”
“最...危险之...地，或最安全。”
陆云霁道。
二师兄林清晏在锦绣城经营酒楼，人多眼杂，反而便于隐藏。
而且以二师兄的性子和人脉，或许能有更好的办法化解此事。
总好过困守山谷，被动等待唐门下一次、可能更猛烈的袭击。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将唐小柒这个“麻烦”的源头带离无忧谷。
谷中有师父和大师兄布下的基业，不能因他一时心软而持续陷入险境。
“现在就走？”
阮喃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决定太过突然。
“入夜...便走。”
陆云霁道。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以他的轻功，带上两人悄然离开，并非难事。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房中。需要准备一些必要的物品——
丹药、银钱，以及…真正的剑。
看着他离去的青色背影，阮喃喃和唐小柒面面相觑。
“去…去锦绣城？”
阮喃喃喃喃道，眼中既有对未知旅途的害怕，又有一丝隐隐的兴奋？
她长这么大，还没真正离开过无忧谷呢。
唐小柒则握紧了拳头，眼神复杂。离开固然能暂时安全，但也意味着要将林师兄也卷入这场风波…
可她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小师姐，”
她看向阮喃喃，努力笑了笑，
“看来…我们要一起去闯荡江湖了？”
……
夜色如期而至，墨染的天空缀着疏星，月牙如钩。
无忧谷沉浸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只有风声穿过竹林，发出呜咽般的低语。
陆云霁的房门无声开启。
他已换上一身更便于行动的深青色劲装，长发依旧用一根简单的丝带束在脑后，背上多了一个轻便的行囊。
最重要的是，他的腰间，悬着一柄连鞘长剑。
剑鞘古朴，呈暗青色，没有任何华丽的纹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温润光泽。
剑柄缠绕着密密的青色丝线，握柄处略显陈旧，显然经常被人握持。
这是他的佩剑——“自在”。
剑名自在，人却未必真能自在。
但此刻，剑在腰间，心中那份因社恐而常有的细微惶然，似乎被一种沉静的底气悄然取代。
这是大师兄早年就为自己准备的礼物，只待这位小师弟打破心灵桎梏行走江湖时所用。
他走到院中，阮喃喃和唐小柒已经等在那里。
两人也都换了利落的衣裳，阮喃喃背着她的小包袱，手里握着黝黑的雷击桃木剑，小脸上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唐小柒则神色凝重，不时警惕地望向四周的黑暗。
“师兄。”
两人低声喊道。
陆云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生活了多年的小院，掠过那片桃林，最后望向师父和师兄师姐们离去的方向。
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在他眼底闪过，旋即化为坚定。
“跟...紧我。”
他低声道，声音融入夜风，几乎微不可闻。
他身形一动，并未施展多么迅疾的身法，而是如同融入夜色的青烟，悄无声息地向着谷口方向掠去。
步伐灵动玄妙，正是融汇了《御风游》、《藐姑射山步》、《落英遁形》三家之长的绝顶轻功。
阮喃喃和唐小柒连忙提气跟上。
阮喃喃的《落英遁形》已初窥门径，在这夜色中倒也勉强能跟上陆云霁刻意放缓的速度。
唐小柒身为唐门弟子，轻功和隐匿之术本就是看家本领，虽身上有伤，但服了丹药后已无大碍，此刻紧随其后，竟也不落下风。
三人如同三道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无忧谷的小径上。
越靠近谷口，陆云霁的速度越慢，身形也越发飘忽难测。
他的神识早已提前蔓延开来，仔细感知着阵法之外的一切。
阵法依旧稳固，并未被再次触动。
谷外山林寂静，只有夜枭偶尔啼叫。
看来蛇翁败退后，并未留下暗哨，或者留下的暗哨根本无法察觉阵法的玄妙。
来到谷口迷雾边缘，陆云霁停下脚步。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轻轻点划数次，面前的浓雾如同拥有生命般，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
“走...”他低声道，率先踏出。
阮喃喃和唐小柒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一步踏出阵法，外界冰凉的夜风瞬间扑面而来，带着山林特有的潮湿和草木气息。
回头望去，无忧谷已再次被浓雾笼罩，消失在视线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种离开了安全港湾的不安感同时攫住了阮喃喃和唐小柒的心。
陆云霁却没有任何迟疑。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那是通往东南方锦绣城的大致路径。
“走吧...”
他低声说了一句，身影再次融入夜色，向着山下疾行而去。
两道纤细的身影不敢怠慢，紧紧跟在那道深青色的背影之后，很快便消失在山林的黑暗之中。
夜雾弥漫，前途未卜。
唯有腰间的“自在”剑，在奔跑中与他身形轻微碰撞，发出几不可闻的沉稳低鸣。
江湖路远，自此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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