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晨起的霜露染白了无忧谷的草叶尖儿,在初升的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微光。
这一日,陆云霁并未如往常般先去练剑或打理药圃,而是取出了前几日从藏书楼带回的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甚至有些破损的古册。
册子没有名字,里面零星记载着一些关于利用药材、矿物乃至内力相互反应,制作些小玩意儿的偏门法子,像是某位祖师的随手笔记,夹杂在大量正经典籍中,很不起眼。
其中一页,绘制着一种名为“暖玉生烟”的小巧机关构造图。
原理是以特定药材混合研磨,辅以一丝微弱内力激发,便能持续散发出温和的热力,如同一个小暖炉,却又无烟无明火,甚是安全奇巧。
陆云霁看着那构造简单的图示,心中微动。
谷中冬日虽不如北方酷寒,但阴雨时节,湿冷之气也颇不好受,尤其是对体质偏寒或受伤需保暖之人。
这小玩意儿,倒是实用。
他沉吟片刻,便决定试着制作一个。
所需的几味药材都很常见,谷中药圃便有。
他仔细按照册子上模糊的记载,选取了性温的干姜粉、艾草末,又加了点活血的红花屑和起到稳定作用的滑石粉,按比例混合均匀。
最难的是内核——需要一丝极其微弱且稳定的内力作为“火种”注入其中,既要能持续激发药性发热,又不能过于猛烈导致药粉瞬间燃尽或失效。
这对内力的精妙控制要求极高。
陆云霁屏息凝神,指尖拈起一小撮混合好的药粉,置于掌心。
《逍遥游心篇》内力流转,分出细若游丝的一缕,极其轻柔地、缓缓地渡入药粉之中。
他全神贯注,感知着药粉在内力作用下的细微变化,小心调整着内力的强弱和频率。
失败了数次,不是内力稍强导致药粉瞬间焦黑,就是内力太弱无法引动药性。
终于,在一次次尝试后,掌心那撮药粉渐渐散发出持续而温和的热力,既不烫手,也无烟味,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弥漫开来。
成功了!
陆云霁眼中掠过一丝喜色,立刻着手制作外壳。
他寻来一块质地细腻、易于雕琢的软玉边角料,按照图示。
用小刀和锉子仔细打磨出两个可以严丝合缝扣在一起的薄薄玉壳,内部镂空出放置药粉的空间,外壳上则刻上简单的云纹以便手持。
将成功激活的药粉小心放入底壳,盖上上壳,轻轻旋紧。
一个巴掌大小、触手温润、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热气的“暖玉”便完成了。
他握着这自制的小暖炉,感受着那恰到好处的温暖,心中颇有成就感。
这比单纯修炼一招一式,似乎多了些不同的乐趣。
“师兄!你手里拿的什么?好像会发热?”
阮喃喃像只嗅觉灵敏的小狗,循着味道和那一点点微弱的能量波动就凑了过来,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玉盒。
陆云霁将暖玉递给她:
“…试试。”
阮喃喃接过,立刻惊喜地叫起来:
“哇!好暖和!而且好香!师兄你自己做的吗?好厉害!怎么做的?我也要学!”
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陆云霁难得有耐心,将制作原理和步骤简单说了一遍。
阮喃喃听得似懂非懂,但对那“注入内力”的环节尤其感兴趣,立刻嚷嚷着也要试试。
于是,接下来的半天,小院里便充满了阮喃喃一次次失败的惊呼和药粉焦糊的味道。
“哎呀!又黑了!”
“呜呜,师兄,它怎么一点都不热…”
“是不是我的内力太少了?”
陆云霁也不恼,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只在她明显出错时,才简短提点一句:
“…内力…非力驱之…需感知…药性。”
“…意随气走…缓而稳。”
在他的指导下,阮喃喃折腾了许久,浪费了不少药粉,终于成功地将一丝微弱的内力注入了一小撮药粉中,虽然那热力只能持续短短片刻,却也让她兴奋得跳了起来。
“我成功啦!师兄你看!热了热了!”
她捧着那点很快凉掉的药粉,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陆云霁看着她鼻尖沾着药粉、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眼中也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这制作“暖玉生烟”的小插曲,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
谷中平静的生活里,开始时不时冒出些类似的新鲜尝试。
有时是陆云霁从某本杂书里看到一种古法酿制的果酒,兴致来了。
便带着阮喃喃去后山摘些野莓野果,试着酿上一小坛,虽然第一次成果酸得让人龇牙咧嘴,第二次却意外地清甜可口。
有时是阮喃喃不知从哪本游记里看到某种异域食物的做法,缠着师兄一起复现。
结果往往是厨房里一片狼藉,做出的东西形貌可疑,味道…一言难尽。
但陆云霁竟也由着她折腾,偶尔还能在她手忙脚乱时,精准地递上正确的调料或控制好火候。
李沐风夫妇和赵知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乐见其成。
李沐风偶尔会加入“品鉴”行列,对师弟师妹的“作品”给予中肯(有时是忍笑)的评价,还会引申出些相关的典故学问。
楚怀素则时常微笑着准备好清理工具,并在他们做出真正能入口的东西时,毫不吝啬地给予夸奖。
赵知闲更是“捧场”,哪怕是最奇怪的“创新菜”,她也敢面不改色地吃下去,然后大声“点评”(通常是夸张的赞美或搞怪的吐槽),逗得乐乐哈哈大笑。
这些看似不务正业的“瞎折腾”,却让无忧谷的日子变得更加鲜活有趣,也无形中增进了师兄妹之间的感情和默契。
陆云霁甚至发现,在这些轻松的、专注于手中事情的时刻,他对外界的那种潜意识里的紧绷感会消散许多,心神格外宁静,《逍遥游心篇》的内力运转都似乎更加圆融自如。
原来,修行未必总要正襟危坐,于生活中体悟“逍遥”与“自在”,亦是正道。
这一日,天高云淡,风里已带了明显的寒意。
赵知闲提着她的“焦尾”琴,来到院中那棵老松树下,盘膝坐下。
“好久没弹了,都快生锈了。”
她嘀咕着,调试了一下琴弦。
随即,纤指拨动,清越空灵的琴音便流淌开来。
起初还有些生涩,很快便流畅起来,时而如高山流水,清澈涤心;
时而如金戈铁马,杀伐决断;
时而又如春风化雨,温柔缱绻。
她弹的并非什么名曲,多是兴之所至,随心而发。
琴声吸引了谷中众人。
李沐风和楚怀素携手从屋内走出,站在廊下静静聆听。
乐乐也安静下来,趴在母亲腿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
阮喃喃从厨房跑出来,手里还拿着半根洗好的黄瓜,听得入了神。
陆云霁也停下了手中的药杵,抬起头,望向树下抚琴的三师姐。
他不懂音律,却能感受到那琴音中蕴含的情绪与力量。
那不仅仅是声音,更像是三师姐以另一种方式在演绎她的武道,她的性情。
听着听着,他忽然心有所感。
音律的起伏、节奏、强弱变化,似乎与内力的运转、招式的衔接,有着某种奇妙的共通之处。
他下意识地并起手指,随着琴音的节奏,在空中虚划起来。
指尖内力隐而不发,却暗合着音律的韵律,时疾时徐,时轻时重。
《安时顺变掌》的柔韧,《无为剑经》的圆融,甚至那一丝“自在”真意,竟在这无声的演练中,有了新的体会。
赵知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琴音微微一变,变得更加跳跃灵动,仿佛在故意考验和引导。
陆云霁的手指也随之变化,愈发流畅自然。
一时间,琴音与无形指劲在院中交织,竟形成一种独特的和谐。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
赵知闲按住琴弦,看向陆云霁,眼中带着惊喜和戏谑:
“可以啊小云霁,还懂得以音律入武?悟性不错嘛!”
陆云霁收回手指,耳根微红:
“…师姐琴音…自有韵律。”
李沐风笑道:
“音律本就是天地韵律的一种。能从中有所悟,是你们的造化。”
无忧谷的深秋,因着这琴声、这尝试、这点滴的趣味与感悟,而显得格外温暖和充实。
日子缓缓流淌,仿佛山间清溪,平静却充满生机。
陆云霁站在廊下,看着院中抚琴的师姐、叽叽喳喳的师妹、微笑的兄嫂、玩耍的师侄。
心中那片曾经的荒原,似乎已被这些温暖的日常点滴,悄然滋养出了新的绿意。
江湖很远,山谷很小。
但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如此,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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