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置完沈静怡,安国公府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的水面,在短暂的剧烈涟漪后,陷入了一种更为深沉、更为规矩的平静。下人们行事愈发小心谨慎,连脚步声都放轻了许多,生怕触怒了这位手段雷霆的新任掌家。
沈静姝乐得清静,白日里处理府务,核对账目,闲暇时便翻阅母亲林清漪留下的几本旧书,或是教碧玉和小禾一些简单的记账和识人辨事的道理。她深知,在这深宅大院,可靠的左膀右臂至关重要。
夜色渐深,烛火摇曳。
沈静姝正对着一本生母留下的琴谱出神,窗外忽然传来极轻微的“叩叩”两声,如同夜鸟啄窗。
她心中一凛,这个暗号……是萧景珩?他竟亲自来了?
她示意碧玉和小禾噤声,自己走到窗边,压低声音:“谁?”
“是我。”窗外传来萧景珩刻意压低的嗓音,带着一丝夜风的清寒。
沈静姝轻轻推开窗户,一道黑影便灵巧地闪了进来,带来一股室外凉意。萧景珩依旧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常服,肩头似乎还沾染着些许夜露。
“殿下?”沈静姝有些意外,此处是内宅,他身为皇子,夜探臣女闺阁,若传出去,于礼不合,于他名声有碍。
萧景珩看出她的疑虑,快速解释道:“放心,无人察觉。我有要事需当面与你商议,陈记铺子虽稳妥,但往来传递复杂消息终究不便。”
碧玉和小禾早已机灵地退到外间,守住门口和通往内室的廊道。
“殿下请坐。”沈静姝引他在窗边的梨花木椅坐下,自己则坐在对面,中间隔着一方小几,几上烛光融融,映照着两人沉静的面容。
“冷香阁之事,我已密奏父皇。”萧景珩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凝重,“父皇震怒,但亦觉此事牵连甚广,不宜打草惊蛇。现已加派绝对可靠的心腹暗卫,将冷香阁外围严密监控起来。”
沈静姝点头,皇帝的处理方式在意料之中。“那影卫令和鸾鸟簪?”
“簪子我已令人秘密处理,确有一份名单,涉及宫中及几位朝臣府邸,父皇已暗中着手排查清理。至于影卫令……”萧景珩眸光锐利,“此物是调动影卫的凭证,亦是催命符。我与父皇商议,或可借此令,引蛇出洞。”
沈静姝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图:“殿下是想……利用此令,引出潜伏的影卫,尤其是……可能就在我府中的那个?”
“不错。”萧景珩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慕容锋经营多年,影卫潜伏极深,常规排查难以尽除。这影卫令或许能让他们主动现身。只是……”他顿了顿,看向沈静姝的目光带上一丝担忧,“此法有些冒险,若操作不当,恐会为你引来杀身之祸。”
沈静姝沉吟片刻,眼神却逐渐坚定:“殿下,自我卷入此事起,便已身处险境。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需要我做什么?”
她的冷静与胆识让萧景珩心中微动,他低声道:“不需要你主动做什么,只需如常生活,提高警惕即可。我会安排人,将你手中有‘重要信物’的消息,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可能存在的暗桩。他们若有所图,必会有所行动。届时,我们便可顺藤摸瓜。”
“好。”沈静姝应下,并无惧色。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弱女,既有风雨来袭,便迎头而上。
正事说完,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烛火噼啪一声轻响,拉长了两人映在墙上的影子。
萧景珩看着她被烛光柔化的侧脸,忽然问道:“今日……处置你那个妹妹,可还顺利?”他消息竟如此灵通。
沈静姝微微一愣,随即淡然道:“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闹些脾气罢了。小惩大诫,无甚大碍。”
“你如今掌家,诸事繁杂,若有难处……”萧景珩话未说完,便被沈静姝打断。
“殿下放心,府中事务,我还应付得来。”她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独立,“殿下在前朝应对风浪,无需为后宅琐事分心。”
她不需要依附,更不愿成为他的拖累。这份清醒与坚韧,让萧景珩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怜惜,或许还有些别的什么。
他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锦盒,推到沈静姝面前。“这个,给你。”
沈静姝疑惑地打开,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支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羊脂玉簪,簪头雕成简单的祥云纹样,素雅大气。“这是……”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萧景珩语气似乎有些不自然,移开目光,“见你平日首饰过于素简。此玉养人,戴着……也好。”
这近乎直白的关心,让沈静姝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那玉簪,又看向烛光下他略显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位一向深沉内敛的三皇子,此刻竟有几分……笨拙的可爱。
她没有推辞,轻轻合上锦盒,低声道:“多谢殿下。”
见她收下,萧景珩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转回视线,目光落在她脸上,变得深沉而专注:“静姝,”他唤了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沉了几分,“我知道,我们的婚约始于形势,源于利益交织。但时至今日,我对你……”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坚定而清晰地说道:“并非全然是因势利导,亦非仅是欣赏你的才智。我萧景珩此生,愿与你沈静姝,携手并肩,共度余生。此心,天地可鉴。”
这不是甜言蜜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显郑重。沈静姝抬眸,撞入他深邃而诚挚的眼眸中,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一路走来,从互相试探到并肩作战,他的维护、信任与此刻笨拙却真诚的表白,早已在她心中刻下痕迹。
她不是扭捏之人,既已心动,便坦然面对。
“殿下之心,静姝已知。”她迎着他的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前路漫漫,风雨未知,静姝愿与殿下同行,不离不弃。”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简单的承诺,却重逾千斤。
萧景珩眼中瞬间迸发出明亮的光彩,他伸出手,轻轻覆上她放在桌边的手。他的手掌温暖而略带薄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静谧的室内,只有交织的呼吸和掌心传递的温度,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心意。窗外月色朦胧,窗内烛影成双。
不知过了多久,萧景珩才松开手,站起身:“我该走了。一切小心。”
“殿下也务必珍重。”
萧景珩深深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心底,随后身形一动,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窗外夜色中。
沈静姝独自坐在窗前,许久,才轻轻打开那个锦盒,取出玉簪,指尖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此刻,心中却仿佛照进了一缕月光,温暖而明亮。她不再是独自一人行走于这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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