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殿下吩咐，工坊重建还需些时日，怕你闷坏了。这位是陈墨，原是京中匠作监的匠人，精于金石雕刻和机关小件，因故流落至此。殿下让他来给你打个下手，搬搬抬抬，或者帮你做些精细零件。”周铮侧身，露出身后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布衣、面容朴实、眼神却透着股专注劲儿的中年汉子。
那汉子陈墨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声音有些沙哑：“小人陈墨，见过林姑娘。但凭姑娘差遣。”
林嫣然心中一动。萧璟这是给她送了个专业人才过来？说是打下手，恐怕也有让她“物尽其用”，看看能不能从这匠人身上挖出点新东西的意思。她现在的实验，确实需要更精密的容器和工具。
“陈师傅不必多礼，我这儿没什么规矩，就是瞎琢磨些东西，以后怕是要多麻烦你了。”林嫣然客气道。
陈墨连道不敢。
等周铮离开，林嫣然也没客气，直接画了几个她想要的、带刻度的小型铜坩埚、不同孔径的筛网、以及一个手动的小型碾压磨盘的图样，问陈墨能不能做。
陈墨接过图纸，仔细看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点头：“姑娘画的这些物件构思巧妙，尺寸精准，小人能做。只是堡内物料有限，可能需要些时日。”
“无妨，慢慢来就好。”林嫣然很满意。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一眼就能看懂她的需求。
有了陈墨帮忙，林嫣然的实验条件改善了不少。陈墨手艺极好，做出来的工具又精巧又合用，甚至还能根据她的描述，对设计提出一些实用的改进意见。两人一个提供思路和方向，一个负责实现和优化，倒是配合默契。
林嫣然也没藏私，在做滤水器和改良农具时，会把一些基础的原理和设计思路讲给陈墨听。陈墨听得极为认真，偶尔还会举一反三，提出一些边民可能会遇到的实际问题，让林嫣然的设计更具实用性。
在这个过程中，林嫣然发现陈墨对材料的特性异常敏感，哪种木头更耐磨，哪种黏土烧出来更致密，他几乎一摸便知。这让她心中暗喜，觉得捡到宝了。
然而，平静的研究生活再次被打破。
几天后的傍晚，林嫣然正在记录一次失败的混合实验（硝石加草木灰，毫无反应），陈墨脚步有些匆忙地从外面回来，脸色不太好看。
“林姑娘，小人刚才去领木料，听到些闲话……”陈墨欲言又止。
“什么闲话？”林嫣然放下笔。
“堡里有人在传，说姑娘您……您用的那些石头粉末，是什么巫蛊之术，会招来不祥，上次工坊走水就是征兆……还说，还说景护卫的失踪，也跟您捣鼓这些邪门东西有关……”陈墨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愤懑。
林嫣然的心猛地一沉。又是流言！这次更加恶毒，直接把她研究的东西和“巫蛊”、“不祥”挂钩，甚至还扯上了景弈！这要是传开了，她在砺石堡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人心和立足之地，恐怕顷刻间就会土崩瓦解！王贲和萧璟就算想保她，面对“巫蛊”这种敏感罪名，也会压力巨大。
不用想，这肯定还是李夫人或者京城那边的手笔！明的不行，就来阴的，想用舆论逼死她！
碧桃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们胡说八道！小姐做的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林嫣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她沉吟片刻，对陈墨道：“陈师傅，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清者自清，我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林嫣然知道，必须有所行动，不能坐等流言发酵。
第二天，她主动去找了王贲。
王贲显然也听到了风声，脸色不太好看，见到她就叹气：“丫头，又有人搞事！他娘的，就没个消停！”
“将军，流言因我而起，我不能连累将军和堡内安宁。”林嫣然开门见山，“我想请将军帮我个忙。”
“你说！”
“我想请将军安排一下，就在堡内空地，当着大家的面，我做几个简单的‘演示’。”林嫣然道，“不是巫蛊，只是些利用石头、水、火的小把戏，让大家亲眼看看，我琢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王贲眼睛一亮：“这主意好！以正视听！老子倒要看看，哪个龟孙子还敢瞎咧咧！你说，要啥？老子给你搭台子！”
于是，几天后，在砺石堡校场旁边的一片空地上，临时搭起了一个简单的木台。听说林姑娘要当众演示她那些“石头粉末”的用处，不少士兵、匠人、妇孺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京里的刘、孙两位官员也被王贲“请”了过来，坐在前排。
林嫣然深吸一口气，走到台前。她身后放着几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瓶瓶罐罐和各种材料，陈墨和碧桃在一旁帮忙。
她没有多解释，直接开始操作。
第一个演示，是改良版的滤水器。她将一盆浑浊的泥水倒入一个大的陶制滤筒，耐心等待。清澈的水从底部缓缓流出，与之前的泥水形成鲜明对比。她接了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台下一名看着憨厚的士兵：“这位大哥，尝尝看，还苦不苦？”
那士兵犹豫了一下，接过喝了一口，眼睛顿时瞪大了：“嘿！真不苦了！还有点甜丝丝（可能是木炭和沙子的味道）！”
人群一阵骚动。
第二个演示，是硝石制冰。她将硝石溶于水，然后把一个装有清水的小陶罐放进去。不过片刻，她取出小陶罐，罐壁已经凝结了一层白霜，甚至能感觉到丝丝寒意。她将陶罐展示给众人看，又用小锤轻轻敲下一小块冰碴。
“大家看，这只是利用了一种叫‘硝石’的石头遇水吸热的特性，并非什么法术。”林嫣然朗声道，“此物若用于夏季保存食物、或者给发热的伤员降温，大有裨益。”
台下惊呼声、议论声更大了。
第三个演示，她拿出了那个曾经触发过淡蓝色微光的铜碗，里面是预混好的硝石与磁性铁矿粉。
“最后这个，可能有点奇怪。”林嫣然说着，用火折子轻轻加热铜碗底部。
在众人好奇的注视下，铜碗中的混合物表面，再次跳跃起那淡蓝色的、如同鬼火般微弱却清晰可见的光点！
“哇！”台下顿时一片哗然！连前排的刘、孙二人都忍不住站了起来，伸长脖子去看。
林嫣然适时开口，声音清晰而镇定：“大家看到了，这也只是一种石头混合后，受热产生的特殊光效。或许未来，我们可以用它来做夜间信号，或者用在特定场合照明，绝非什么不祥之物！”
她环视台下震惊又好奇的众人，最后目光扫过脸色不太自然的刘、孙二人，缓缓道：“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循古籍，利用西疆本地就有的东西，琢磨些能让咱们日子过得更好、让将士们少受些苦的法子。若这算是‘巫蛊’，那让咱们挨冻受渴、缺衣少药，难道就是正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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