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平安县义学堂里却热闹得像开了锅的饺子。狗蛋蹲在条凳上,一手攥着半截炭笔,一手拍着掉漆的木板桌,扯着嗓子吼:“一二三,爬上山!四五六,翻筋斗!七八九,拍皮球!伸出两只手,十个手指头!”底下三十多个半大孩子,冻得通红的脸蛋咧着嘴笑,跟着拍手跺脚,哇哇乱唱,房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窗外路过的孙老倔直摇头:“这哪是学堂,这是要开戏园子?”
狗蛋却心里有谱。连着几天,他教娃儿们背“一而十,十而百”的千字文,孩子们眼皮打架,哈欠连天。他猛地想起杜明远杜公说过:“教化如春雨,得顺着苗的性子来。” 他一拍大腿,对!这些娃儿,爹娘多是矿工、织女,平日里听的是号子,看的是大秧歌,你跟他们之乎者也,不如来点“土”的。他把算数口诀编成顺口的数来宝,用上孩子们熟悉的物件打比方:“1像铅笔细又长,2像小鸭水上漂。3像耳朵听声音,4像红旗迎风飘……” 这下可好,孩子们来了精神,连最坐不住的铁匠家的小栓子,也瞪圆了眼珠子跟着比划。
唱到兴头上,狗蛋开始加料了。他拿出一把玉米粒,撒在桌上:“来,咱们唱个新的!‘一只鸡,两条腿,三天下了四个蛋!’ 数数看,一共多少腿?多少蛋?” 孩子们七嘴八舌,掰着手指头算。狗蛋又引到县里的公事上:“咱们平安县,交皇粮,也有数儿。比方说,张三家应交粮五斗,李四家应交三斗,王五家应交……哎,王五家该交多少来着?”他故意顿住,看向底下一个小个子男孩:“水生,你爹是粮库的书办,你听说没?”
水生正摇头晃脑唱得欢,顺嘴就秃噜出来:“俺爹昨儿夜里算账,还嘟囔呢,说王五伯家地多,往年都交八斗,今年账上咋写成六斗了?少了二斗!” 孩童声音清脆,学堂里的人都听见了。狗蛋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笑着把话圆过去:“哦,许是记错了,咱接着唱咱的!” 他赶紧把话头引开,教孩子们唱新编的“纳税歌”:“你家交粮俺织布,公平交易不含糊,若是有那黑心账,噼里啪啦算清楚!” 孩子们唱得开心,只当是游戏。
放学后,狗蛋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王五家是县里有名的佃户,租种的是杜公早年收回的官田,税额是固定的,怎会凭空少二斗?他越想越不对劲,趁着夜色,溜达到县衙户房窗外,听见钱多多正和几个老账房对账,算盘珠子的声音又急又乱,夹杂着钱多多压低的抱怨:“……这账目,像缠在一起的乱麻,对不上,硬是对不上!库里的粮食,和账面上的数,差着一大截呢!”
狗蛋一夜没睡踏实。第二天一早,他就找到石磐,把水生的话和自己的疑虑说了。石磐闻言,眉头紧锁,立刻密召钱多多。钱多多捧着账本,手指颤抖地指着其中一页:“守备大人,狗蛋先生说的怕是没错……下官核了几天,发现不止王五这一户,好几家往年账目都有涂改的痕迹,墨色新旧不一!亏空……怕是不小!” 他用的还是他那套“俚语记账法”,上面写着“王老五,粮八斗,账面六斗,差二斗,疑有鬼”。
石磐倒吸一口凉气。税粮是朝廷的命根子,也是悬在平安县头顶的刀。这亏空若是被赵光弼的人查知,便是现成的“贪墨”罪证,足可再次兴兵!他立刻下令钱多多带可靠之人,秘密重新核查历年粮账,又让红姑的暗卫暗中保护,防止有人狗急跳墙。
一场由孩童课堂上的顺口溜引发的清查,在平安县暗流下悄然展开。狗蛋回到学堂,看着无忧无虑唱跳的孩子们,心里五味杂陈。童言无忌,往往能道破天机,可这天机,这次带来的会是转机,还是更大的灾祸?王五家的账目漏洞,是单纯的差错,还是庞大贪墨网的冰山一角?这刚刚因歌声而活跃起来的学堂,会不会因此卷入无法预料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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