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西角门后,我转身回到案前。绿芜递来一叠新报,我伸手接过。
翰林院送来一批文稿,全是歌颂朝廷抗敌的文章。词句整齐,情绪激昂。有诗写道“天命所归女帝临,烽烟不起护万民”。这些文章已在街巷传抄,百姓议论纷纷,士气确实有所提振。
我问绿芜:“谁牵头写的?”
她答:“是苏玉衡请其父丞相召集门生所作,已持续三日。”
我放下文稿,未做批示。苏玉衡此举看似助政,实则是在塑造舆论。他想让天下人记住,是文官集团在为女帝正名。这份功劳,将来必有用处。
户部急报送来时,已是巳时。金家商队打破常规,将三千石米粮、五百匹战马提前七日送达康奴城兵站。沿途驿站记录显示,他们日夜兼程,甚至主动减免三成运费,称“愿为国分忧”。
绿芜说:“金元宝今晨亲自去了市舶司,调用了三条海运快船,现正往北线补给。”
我点头。金元宝这是在用钱换信任。前线吃紧,物资短缺,他能迅速调度,说明财力通天。但他越积极,越要查清他的账目是否干净。上次那条带金家标记的布条,还压在我的匣子里。
我正翻看户部文书,龙骑卫统领亲自入宫,递来一封密报。他说昨夜有人在城外黑市与几名江湖客密谈。那人穿着游方郎中的衣服,但腰间佩囊上有苗疆特有的蛇纹绣线。
“我们跟踪了其中一人。”他说,“对方曾出入过三个隐秘据点,都是过去被取缔的蛊毒教派残余。”
我问:“可确认身份?”
“已确认。”他低头,“是月涟漪旧仆,三年前随他入宫,后被遣出宫门养病,一直住在城南药铺。”
我盯着密报上的名字。月涟漪被幽禁已有半月,每日只饮清水,闭门不出。可他的旧仆却在此时现身,联络江湖势力,时间太过巧合。
我让绿芜取来皇夫名册,翻到月涟漪一页。我在旁边写下“冷宫旧仆”“黑市接头”“蛊毒残余”几个字,又画了一条线,连向“江湖集结”。
绿芜低声问:“要不要抓人?”
我说:“不。”
她抬头看我。
我说:“放着他,看看还有谁会动。”
我将三份情报并列摆在案上:苏玉衡的文稿、金元宝的运单、龙骑卫的密报。三人皆未直接露面,但动作几乎同时展开。一个造势,一个输财,一个通外。
这不像巧合。更像是一种试探——看我在大战当前,会不会放松对他们的管控。
我提笔写令:
一、翰林院所呈文稿,准予刊发,但须注明“作者姓名、所属学派”,不得匿名传播;
二、金家商队每批物资,由户部派员随行稽查,进出关防需双印验讫;
三、城外黑市即日起由巡防营接管,所有出入人员登记造册,三日一报。
绿芜接过令纸去传话。我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叩案沿。
苏玉衡想借文人造势,我不拦。只要文章属实,百姓安心,便是好事。但他若想借此掌控舆情,我就让他知道,笔杆子也要受律法管。
金元宝愿意出力,我欢迎。前线缺粮,没人比我更希望物资到位。但他金家的商路遍布南北,若暗中与敌国勾连,那就别怪我斩断财脉。
至于月涟漪……一个被幽禁的人,还能调动旧部,说明我的监管有漏洞。但我不急着补。漏网之鱼有时比死鱼更有用。他想联络江湖,就让他联。我想知道的,是他背后有没有更大的手在牵线。
绿芜回来时,带来三份回执。
翰林院已加署作者名录;
户部派出五名稽查员,正赶往北境第一补给站;
巡防营接管黑市的命令已下达,午时前完成布防。
我将回执归档,分别贴上标签:
苏玉衡——可用。
金元宝——可观。
月涟漪——可察。
这三个字,是我给他们的定位。现在他们做什么,我都允许。但每一步,都要留下痕迹。等时机成熟,我会一一清算。
午后,阳光斜照进御书房。我正在批阅边情简报,绿芜又进来。
“苏玉衡派人送来了新一批文稿。”她说,“这次是太学生集体誊录的《平寇策》,主张加强军屯、优待将士家属。”
我翻开一看,内容中肯,建议可行。若真是太学生所思,倒是好事。
我问:“谁组织的?”
“还是苏府门生牵头,但参与者有百余人,来自不同书院。”
我点头:“准印,加注‘民间献策’四字,发至六部参议。”
绿芜刚走,户部再报:金家第二批军械已启程,其中包括五百副新式铁甲,是金元宝私人出资打造,专供前锋营使用。
我让绿芜记下:“金元宝此批物资,记入功簿,待战后论赏。”
我知道他在争功。但功劳不是争来的,是留得住的。如果他真敢在铁甲夹层藏私货,那这点功劳,反而会变成催命符。
傍晚前,龙骑卫送来最新消息:月涟漪的旧仆今日再次出城,带着一只小木盒,进入西山一处废弃道观。观内已有七人等候,衣着各异,但手臂上都有相同的蛇形刺青。
“我们没抓人。”龙骑卫统领说,“按您的吩咐,只记录名单。”
我看着名单上的七个名字。三个来自岭南,两个来自湘西,另两个曾在苗疆边境活动。他们都不是普通江湖人,而是过去十年被通缉的蛊毒术士。
我把名单放进一个红漆木匣,锁好。
然后取出一张空白纸,写下三个名字:
苏玉衡。
金元宝。
月涟漪。
我在每个名字下面划了一横。
还没写完,绿芜进来。
“皇上,该用晚膳了。”
我没抬头。
“放着吧。”
她犹豫了一下:“您从早上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我说:“等会儿。”
她退下。我继续看着那张纸。
这三个人,表面都在为国出力,实则各有盘算。
我现在不动他们,是因为敌人还在境外。
内乱不可起,但隐患不能留。
我提起笔,在月涟漪的名字下多画了一道。
他的动作最危险。蛊毒之术一旦流入军中,后果不堪设想。
但我仍不下令抓捕。
我要等他把更多人引出来。
绿芜再次进来时,手里拿着一份刚送到的密报。
“北境传来消息。”她说,“哨卒醒了,说看到敌军帐篷里有金家商队的旗号。”
我接过密报,打开。
上面写着:重伤哨卒苏五,于戌时初醒,断续言“见金字号旗,立于敌营左侧第三帐”。
我盯着这行字。
金元宝说过他不知情。
现在看来,恐怕瞒不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手指沿着北境防线滑动,停在康奴城外的山谷。
那里是粮道必经之路。
如果金家真的内外勾结,那么炸毁粮道的计划,可能已经启动。
我回头对绿芜说:
“召赵铁衣入宫。”
“另外,把金元宝最近三个月的所有出境账目,全部调来。”
“还有,让龙骑卫盯住月涟漪的旧仆,他今晚若再出城,跟着他,记下所有人脸。”
绿芜应声要走。
我叫住她。
“等等。”
我从案上拿起那张写着三个名字的纸,撕成两半,把有月涟漪的那一半递给她。
“把这个,放进刑部最高密档。”
“标签写:‘蛊毒关联,待证’。”
她接过纸,转身离去。
门外风起,吹动窗纸。
我站在沙盘前,手指仍停在康奴城的位置。
远处宫道上,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西角门,车帘紧闭,看不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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