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敲在窗纸上,像细小的石子。我搁下朱笔,指尖有些发僵。那碟蜜饯已被送去太医处,西华门也已加防,可这宫中暗流仍在脉动,无声无息地游走于廊柱与砖缝之间。
绿芜进来换了一盏灯,低声道:“西华门守将刚传回消息,摄政王已入宫,由偏道直行,未惊动值夜司。”
我颔首,未语。
片刻后,帘外脚步沉稳,甲叶轻响。萧绝进殿,披风上积着薄雪,剑未解,只在腰侧垂着。他躬身行礼,动作利落,仿佛只是例行军报。
“陛下召臣,有何要务?”
我翻开一份户部折子,语气如常:“金元宝牵头巡查团,谢知章主理《民情通览》,赵铁衣协理军改筹备司。三人均已就位,你看看巡防调度是否需调整。”
他走近几步,目光扫过案上文书,声音低而清晰:“京畿大营已按您前日指令换防,七处老宅亦有布控。另,城南三家茶馆昨夜遭醉汉砸场,说书人受惊,今晨改讲《女帝赈灾录》。”
我抬眼。
他神色不动:“其中两家,原是金家资助的舆论据点。”
我垂眸,继续批阅,笔尖却顿了半息。
他知道我在查什么,也清楚我需要什么。无需多言,他已斩断一条暗线。
“还有?”我问。
“东宫与御书房周边侍卫轮调完毕,新调之人皆出自黑甲营旧部,夜间巡更路线已重定,三重屏障无缺。”他答得干脆,“另,民间商路已有风声传出——朝廷将设‘忠义商户’名录,凡传颂新政善举者,可享三年免税。”
我终于停笔。
这些事,我没提过,他也未请示。可每一步都踩在我尚未出口的意图之上。
“你何时安排的?”我问。
“昨夜您批完折子时。”他声音很轻,“您命绿芜送蜜饯去验毒,又调护龙卫守西华门。我知道,您已察觉宫中有眼线,外头有罗网。我不便明面插手内廷事务,只能借巡防之名行事。”
我盯着他肩甲上未化的雪。那一点白,在灯火下几乎透明。
他从不越界,却总在边界之内,为我划出一片安全之地。
“若被人参你擅权呢?”我淡淡问。
“臣自有分寸。”他顿了顿,“况且,只要您还在御前执笔,这天下就乱不了。”
话落,他退后一步,准备告退。
“等等。”我叫住他,“黑甲营的人……可靠?”
“二十年前北境死战,活下来的,只剩三十七人。”他声音冷了些,“如今宫中这十二个,是我亲手带出来的。他们认的不是我,是先帝遗诏里那句‘护君如护心’。”
我心头微震。
先帝托孤诏书,我前日才重读过。其中一句:“萧绝性刚忠烈,可托社稷。”
可他托的,何止是社稷。
绿芜悄然退下。殿内只剩我们两人,烛火在铜鹤灯台上跳了一下。
我低头翻动一本旧档,实则指尖微颤。忽然,一页泛黄纸张滑出一角——是当年工部上报的皇家寺庙修缮记录。我一眼扫过,名字栏写着:“凤宁公主监工,摄政王萧绝因伤滞留,暂居禅房七日。”
那是我救他的时候。
那时我尚不知自己是谁,也不懂朝堂凶险。我只是见雪地里躺着一人,气息将绝,便让人抬进了庙。
我救了他。
可后来呢?
是他用二十年光阴,把那个懵懂的公主,一步步护成了女帝。
“你在想什么?”他忽问。
我合上档案,抬眼看他:“你说,若一件事无人知晓,是否也算功德?”
他静了一瞬,答:“若它护住了该护的人,便是。”
我笑了下,没再追问。
他转身欲走,手扶上门框时,忽又停住。
“明日早朝前,会有三份民间奏帖递入通政司。”他说,“内容是百姓感念您减免织坊税赋,愿自发捐粮助边军。帖子会署名‘万民联署’,但实际不过百人所集。我知道您不愿被捧为圣君,可有时候,一点声势,能压住另一些声音。”
我盯着他背影。
他知道我厌恶虚假拥戴,可仍为我铺这条路——不为神化我,只为让我少走一步险棋。
“你总是这样。”我低声说,“不说,不做声,就把事情做了。”
他肩背微绷。
“因为您不必知道所有风雨。”他终于开口,“只要知道,它们不会落在您身上。”
门轻轻合上。
我坐在原地,许久未动。窗外雪势渐缓,檐角冰凌垂落一滴水珠,砸在石阶上,碎成四溅的星点。
绿芜回来,低声禀报:“十二名新侍卫身份已核验无误,皆为黑甲营旧籍。另有三名太监被调往浣衣局,原岗替换者,是摄政王府亲兵出身。”
我点头。
她犹豫片刻,又道:“陈太医刚来报,那碟蜜饯边缘刮痕内藏有微量迷香,遇热挥发,可致人昏沉。幸未入口。”
我冷笑一声:“金元宝倒是越来越急了。”
绿芜退下后,我起身走到柜前,抽出一份密档。这是先帝托孤诏书副本,我从未公之于众。指尖抚过“忠烈”二字,力道渐重。
可你从来不只是忠臣。
你是唯一一个,在我还未看清这深宫寒凉时,就已经替我挡下所有刀锋的人。
我将文书放回,重新坐回案前。
朱笔蘸墨,继续批阅。一道关于边军冬衣拨款的折子摊开眼前,我提笔写下“准”,字迹锋利如刃。
烛光映在窗上,我的影子静静伏案,像一尊不倦的帝王。
而在宫墙深处,一道披甲身影立于暗处,仰头望着御书房未熄的灯火。他站了很久,直到确认那光依旧明亮,才翻身上马,甲胄未卸,直奔王府。
案头已堆满密报。
他抽出一支令箭,掷于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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