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平国公的心腹便将连夜审讯得来的口供整理好，呈递上来。
平国公借着烛光一行行看去，脸色越来越青，胸口剧烈起伏，看到最后，他猛地将那一叠纸拍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震得茶盏都跳了跳。他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之气在胸中冲撞，恨不得现在就冲回那被封的院子，将那一对蠢货再拖出来痛打一顿！
平国公夫人见他如此情状，心知不妙，拿起口供细看，看着看着，手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纸张簌簌作响。
那口供上写得清清楚楚：
余氏入府不过三月，便与世子有了首尾，自此之后，两人几乎夜夜厮混，毫无顾忌。
世子时常携余氏乘坐马车出游，几次偶遇熟人，对方见马车华贵，女子面容姣好却陌生，试探着询问是否为明懿公主微服出行，世子与余氏竟双双默许，不做澄清！
那余氏因此愈发得意，又因柳三小姐柳绯绯刻意结交、屡次吹捧，两人竟合谋，通过柳绯绯不知从何处寻来的门路，往宫中散播“世子与公主情深意笃、时常同游”的虚假消息，企图造成既定事实，混淆视听！
更离谱的是，端午那日金明池外的争道事件，竟是余氏撺掇世子，故意驾车与定国公府马车狭路相逢，试图借此彰显存在，挑衅未来婆家这边的亲戚！
“蠢货！蠢钝如猪的贱人！”平国公夫人气得眼前发黑，声音都在发颤。
她终于彻底放弃了长子，入府三月就……彼时余氏尚在“热孝”，简直猪狗不如！
平国公脸色黑得能滴出墨来。他现在完全明白了定国公的消息来源。
自家这蠢儿子和那贱人几乎是主动送到定国公家挑事！定国公是何等人物，只需稍加留意，顺藤摸瓜，这些破事哪里瞒得住？
他现在只想掐死那个余氏！
你就算要作妖，不能等公主嫁进来，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再慢慢图谋吗？那时木已成舟，为了公主的颜面和两家关系，他处理起来总还有转圜余地！现在倒好，婚事未成，丑闻先出！
“宫中……如今怕是已经知道了。”平国公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定国公既已知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只怕也……”他未尽之语，让房间内的空气都凝滞了。
唯一不知道的，就是皇上知不知道。
平国公心知肚明，此事若处理不当，他不仅会失去圣心，更会将太子一系彻底得罪干净。
他原本就是看好太子，才愿意让世子尚主，借此巩固与东宫的关系。如今倒好，全被这个逆子毁了！
这坑爹的货！
“查！”平国公夫人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厉色，“给我彻查！那余氏除了世子，还与府中何人有过接触？其他几位公子，有没有被她引诱迷惑的？一个都不许漏掉！”
这一查，结果更是让平国公夫妇心寒。除了世子，府中另外两个年纪稍长的庶子，竟也与那余氏有过眉来眼去，甚至收受过她私下赠送的香囊、汗巾等物！
平国公怒不可遏，当夜便下令，将那两个庶子拖到院中，当着所有子孙的面，重重杖责二十，直接打得皮开肉绽，并严令禁足思过。
处理完这些糟心事，平国公在剩余几个年纪合适、品性尚可的儿子中扫视一圈，心中迅速做出了决断。
次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京城权贵圈：平国公世子昨夜不慎脚滑，从高处跌落，摔断了腿，经多名郎中会诊，断定伤势过重，已然不良于行，痊愈无望了。
紧接着，平国公便递牌子请求面圣。
御书房内，皇上准见了步履沉重、面色晦暗的平国公。
平国公伏地行了大礼，声音带着沉痛与决绝：“陛下，臣教子无方，致使长子体弱至此，不堪承袭宗祧重任。臣恳请陛下恩准，废黜其世子之位，另择贤明。”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其实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平国公世子成瘸子了！
皇上看着跪伏在地的老臣，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惋惜与感慨，温言安抚了几句，便顺水推舟地准了所请。
还是那句话，依律，身有残疾者不得为官。从世子痊愈无望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不是世子！
说完废立世子之事，皇上话锋一转，状似无意地提起了明懿公主与平国公世子的婚约，语气温和，仿佛仍想信守承诺。
平国公与皇上君臣相伴十余年，哪里不懂这位陛下的心思？他明知长子瘸了，绝无可能再尚公主，偏偏皇上不主动提出悔婚，就是要逼着自己这个臣子来开这个口。
平国公心中苦笑，面上却愈发恭谨惶恐，再次叩首道：“陛下天恩，愿信守旧诺，臣感激涕零！只是……陛下当初是为公主招‘世子’为驸马。如今臣之长子已非世子！如何能做驸马！”
皇上要的就是他这句话，闻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沉吟片刻，方才叹道：“爱卿所言，亦有道理。”
平国公见皇上态度如此，心中稍定，推测皇上可能尚未听闻那些关于余氏和柳家散播的污糟消息，至少明面上没有拿到确凿把柄。
他心念电转，立刻又递上一个台阶，也是为自家留一条后路：“陛下，臣斗胆恳请。既然陛下曾允诺将公主下嫁平国公府‘世子’，待臣择定新世子人选，稳定家宅后，再行奏请陛下，为公主与世子完婚。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这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将来谁是我的新世子，谁就来尚公主。
皇上眯了眯眼，心中盘算开来。
他确实因太子势力膨胀而心生猜忌，也做了些制衡的手段，但内心深处，他从未真正想过废黜太子。这太子是他悉心教导十年，按照储君标准培养出来的，除了权势过大让他有些不安外，并无任何不满。与平国公府联姻，是加固太子地位的重要一环，势在必行。
如今平国公主动提出换人尚主，既全了皇家颜面，也未破坏联姻本质，倒是可以接受。
“准奏。”皇上终于松口，“待爱卿府中事定，再议不迟。”
解决了这桩心头大患，平国公走出皇宫时，虽步履沉重，却觉得压在心口的巨石终于挪开了一些。
然而，一股冰冷的怒意随即升腾而起。
他可没忘记，在那两份口供里，都清清楚楚地提到了一个人：安定侯府的柳三小姐！
若非她与那余氏勾结，推波助澜，事情或许不会闹到如此的地步！
平国公眼神阴鸷地望向安定侯府的方向。
柳家……咱们这账，该好好算一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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