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韦沉璧从容起身，向明懿公主行礼告辞：“公主盛情，三娘心领了。只是时辰不早，家中母亲还等着我回话，今日便先告退了。”
明懿公主心知她顾虑周全，所言在理，荣王虎视眈眈等着捏太子错处，实在不宜强留三娘，虽有不舍，也不好强留，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匆匆，未尽兴。改日再请你入宫，咱们好好说说话，定要留你用膳才行。”
韦沉璧含笑应下：“但凭公主安排。”
明懿公主和杜翩翩便陪着韦沉璧一同前往皇后的正殿，向皇后娘娘辞行。
因太子正在殿内与皇后说话，韦沉璧恪守礼仪，并未入内，只在殿门外端正地行了大礼，由宫人代为通传后，便安静地随着引路宫人退了出去。
目送着韦沉璧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明懿公主才与杜翩翩转身进入殿内。
向端坐上首的皇后行了礼，又见过一旁含笑而坐的太子，明懿公主立刻走到太子身边，带着几分娇嗔，半真半假地埋怨起来：“哥哥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我好不容易请了三娘进宫说话，正聊得开心，你这一来，倒把人家给惊走了！害得我们连顿便饭都没能一起吃上，真是扫兴！”
她嘴上抱怨，眼神却灵动，并无真的责怪之意，反而更像是在兄长面前撒娇。
太子深知妹妹性情，也不恼，只温润一笑，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韦沉璧离去的方向，随即对明懿公主道：“是孤考虑不周，扰了妹妹雅兴。为兄给你赔罪了！”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安抚了妹妹，又将缘由揽到自己身上，更不着痕迹地……留下了再见的机会。
明懿公主这才转嗔为喜，殿内气氛复又融洽起来。
太子看着杜翩翩，语气温和关切的问：“前些日子听闻表妹身子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杜翩翩忙起身谢过太子关心，言说已无碍。太子又顺势问起定国公夫妇安好，并将话题引到了杜翀的婚事上：“听闻六郎的婚事已经定下，不知吉期选在何时？沛宜县主明理大度，舅舅舅母想必甚是欣慰。”
杜翩翩一一恭敬回答，说到兄长婚事，脸上也带了笑意：“回殿下，如今正在行六礼，诸事顺遂。家中长辈推算，早则今冬，迟则明春，我便能迎新嫂入门了。”
皇后端坐上首，看着侄女杜翩翩举止得体，回话落落大方，面对太子这位储君表哥，既不怯懦，也无半分借机攀附、刻意亲近之态，心中对这侄女更是满意了几分。
她笑着夸赞了杜翩翩几句，心思却已开始活络起来，盘算着等杜翀的婚事办妥，定要亲自为这个招人疼的侄女仔细寻摸一门顶好的亲事。这般品貌性情的姑娘，必得配一个家世、才学、品性样样出众的十全十美少年郎才行！
想着杜翩翩，皇后又不免想起了刚刚告退的韦沉璧。
那孩子也是个好的，容貌气度俱是上乘，难得的是如此守礼知分寸，听闻太子在殿内，便主动避嫌告退，丝毫不给旁人传出闲言碎语的机会，更无半分借机攀附东宫的心思。
这般年纪，能有如此清醒的认知和定力，实在难得。
皇后不知道的是，此刻坐在下首的太子，心中与她转着相似的念头，只是，太子的心底还萦绕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遗憾。
他时常听妹妹明懿公主和表妹杜翩翩提起韦家三姑娘如何聪慧明理、如何与众不同，听得多了，难免生出几分好奇。虽然，两个妹妹并不是特意说给他听的，但能让他那个眼光极高、鲜少夸人的胞妹真心赞一句好的同龄人，本身就足以勾起他极大的兴趣。
只是，韦沉璧多次入宫，他却总是无缘得见。
近两次他来清宁殿，其实都存了几分“偶遇”的心思。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韦三姑娘竟如此“不解风情”，每次得知他在，都毫不犹豫地避开了。
太子一方面满意于她的恪守礼法；另一方面，心底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窝火，甚至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是孤相貌丑陋，不堪入目吗？
当然，这丝莫名的郁闷很快便被理智压下。他深知，韦沉璧的选择才是正确且明智的。
非但不能生气，他还得赞赏这份分寸感。可越是明白，那份求而不得见的遗憾就越是让他有些……气闷。
当然，太子这番隐秘的小心思，殿内其他三人毫无察觉。
几人移步偏殿一同用了午膳，席间气氛热络。明懿公主又将柳绯绯想参选明禧公主伴读这事当作趣闻说了出来。
皇后一听，刚刚因杜翩翩和韦沉璧升起的好心情瞬间消散大半，只觉得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胃口都差了些。“她？柳三？去做明禧的伴读？”皇后放下金箸，揉了揉眉心，“这丫头是嫌宫里太清净了么？”
太子却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食物，才淡淡道：“母后何必烦忧。她想参选，便让她参选便是。伴读遴选自有章程，一条条规矩，一场场考核压下去，琴棋书画、经史礼仪，她柳三娘能过几关？未必就能中选。”
皇后叹了口气：“道理母后岂会不知？只是……你父皇他……”她未尽之语，众人都明白。皇上对安定侯那份毫无原则的宽容和近乎失智的维护，才是最大的变数。
要不是安定侯有妻有子，皇后都觉得安定侯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
若是那柳三在遴选时闹出什么笑话，皇上为了安抚安定侯，又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决定。
太子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笑容，他又想起几个月前他去给康乐长公主贺寿，柳三娘非要拦他，还要给他讲关于荣王的大事。若不是明懿及时出现，康乐姑姑处罚得当，又是一通事端。
他那疑心甚重的父皇还问他要不要娶了柳三娘！
太子，太子气得想骂人！
亲爹，这样坑儿子！！
这样一看，他倒觉得韦三娘顺眼了几分。
太子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语气平静无波：“既然母后担心横生枝节，那便让她……无法参选好了。”
皇后挑眉看向儿子，带着询问。
太子却只是微微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杜翩翩没太听明白这母子俩打的机锋，疑惑地看向明懿公主。
明懿公主却是瞬间懂了哥哥的意思，只是这等算计臣女的事情，实在不好明着说出口。
她只能对着杜翩翩悄悄眨了眨眼，用口型无声地传递了信息：我哥要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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