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智那套基于“贡献度”的冷酷配额制度,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铐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尤其是小陈。每日分到的那点食物和水,仅仅能维持他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不立刻停止,却无法阻止身体机能的迅速滑向深渊。
短短几天,小陈的变化触目惊心。他脸颊上的最后一点血肉感消失了,彻底凹陷下去,皮肤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色,紧紧包裹着突出的颧骨。眼窝深陷,眼神涣散,大部分时间只是呆呆地坐着,对外界的反应变得极其迟钝。他的手脚开始出现轻微的不受控制的颤抖,那是严重营养不良和脱水的典型症状。走路时脚步虚浮踉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不再进行任何记录工作,那块小金属片被遗弃在角落,蒙上了灰尘。王智也没有再催促他,仿佛已经默认了他“低价值”的身份。洞内陷入一种更深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人说话,连眼神交流都尽量避免,生怕触及那根最敏感的神经——谁会是下一个被“优化”掉的人?
李明看着小陈迅速凋零的生命,心如刀绞。他尝试过将自己那份本就缩水的食物分一点点给小陈,但每次都被小陈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恐惧的眼神拒绝。小陈似乎已经认命,或者说,他的精神已经先于肉体开始瓦解。他偶尔会对着空无一物的墙壁低语,内容含糊不清,只能听到“妈妈”、“回家”等破碎的词语。
父亲和母亲的状态也每况愈下。减少的配额对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同样是沉重的负担。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时常望着通风口发呆,眼神里是深深的疲惫和无力。母亲则变得异常敏感,任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能让她惊跳起来,夜里常常被噩梦惊醒,低声啜泣。
王智自己,则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他严格执行着自己定下的规则,甚至对自己那份“最高配额”的食物,也吃得如同嚼蜡,仿佛那只是为了维持机器运转所需的燃料。他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监控设备旁或入口处,眼神锐利如鹰,但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孤狼般的狠厉。他用外部的戒备来转移内部压力带来的巨大煎熬,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他这座冰山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崩陷的临界点,在一个看似平静的下午到来。
当时,王智正在检查蓄电池的电量,父亲在擦拭工具,母亲在整理所剩无几的干净布片。李明靠墙坐着,尝试活动受伤的手臂以促进恢复。小陈则蜷缩在老吴曾经躺过的那个角落附近——那个位置似乎对他有种诡异的吸引力。
突然,小陈发出了一阵怪异的声音,不是哭泣,也不是呓语,而是一种低低的、断续的轻笑。笑声在寂静的洞窟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惊疑不定地望向他。
小陈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近乎狂喜的表情,眼神却空洞无比。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空无一物的前方,用一种异常清晰的、带着孩童般天真的语气说:
“光……好多光……真暖和……耗子哥……你来接我啦?还有吴叔……你们等等我……”
他在对着幻觉说话!他看到的是死去的耗子和老吴!
母亲的脸色瞬间惨白,用手死死捂住了嘴。父亲手中的工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李明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剧痛阻止。
王智猛地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盯住小陈:“小陈!清醒点!”
小陈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王智的呵斥充耳不闻。他继续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脸上洋溢着一种病态的幸福感:“……有吃的……好多饼干……还有水……甜的……我不饿……再也不饿了……”
他一边说,一边开始用手在地上徒劳地抓挠,仿佛真的在捡拾并不存在的食物,然后做出往嘴里塞的动作,贪婪地咀嚼着空气。
这一幕彻底击穿了母亲的心理防线。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想抱住小陈:“孩子!我的孩子!你别这样!你看看我!我是阿姨啊!”
小陈被母亲抱住,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猛地推开她,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别碰我!你们都要抢我的吃的!走开!这些都是我的!”他像护食的野兽一样,蜷缩起来,用身体护住面前那片空地。
王智的脸色难看至极。小陈的精神彻底崩溃了。他不再只是一个“低价值”的消耗者,而是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可能危及整个群体的危险因素。他的幻觉和狂躁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注意(虽然概率极小),更会严重干扰其他人的精神状态。
“按住他。”王智对父亲和李明下令,声音冷硬。
父亲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和李明一起,费力地将挣扎嘶吼的小陈控制住。小陈的力气出乎意料地大,枯瘦的身体里爆发出最后的疯狂。
“给他喂点水,让他冷静下来。”王智对母亲说。
母亲流着泪,拿来水杯,试图喂给小陈。但小陈紧闭着嘴,水都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拼命扭动着,嘶喊着含糊不清的词语。
混乱中,小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父亲和李明的束缚,一头撞向了旁边的物资架!
“砰!”一声闷响。架子晃了晃,上面摆放的一些工具和空罐头盒稀里哗啦地掉了下来。小陈额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依旧又哭又笑,状若疯魔。
洞内一片狼藉。哭喊声、撞击声、物品掉落声混杂在一起,原本死寂的秩序被彻底打破。
王智站在原地,看着这失控的一幕,眼神深处是翻腾的怒火和一种更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无力感。他的规则,他的计算,在彻底崩溃的人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一步步走到小陈面前。小陈瘫坐在地上,额头的血和眼泪混在一起,脸上依旧是那副痴傻狂乱的表情。
王智蹲下身,没有安慰,也没有呵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小陈的眼睛,仿佛要看穿这疯狂背后的灵魂。
良久,他站起身,对父亲和李明说:“把他绑起来。用布塞住嘴。”
这是唯一能暂时控制局面的办法了。尽管这办法本身,就充满了非人的残酷。
父亲和李明眼中都流露出不忍,但在王智冰冷的注视下,还是默默地找来了绳子和破布。在母亲压抑的哭泣声中,小陈被捆住了手脚,嘴巴也被塞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只被困住的、濒死的小兽。
防空洞内暂时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氛围弥漫开来。小陈的崩陷,不仅仅是一个个体的悲剧,它象征着这座孤岛内部秩序的最后防线,正在土崩瓦解。
王智看着被捆绑在地上、依旧在无声挣扎的小陈,又看了看面露恐惧和悲戚的父母与李明。他知道,秤杆之下的“公平”,已经走到了尽头。接下来,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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